“我相信没有一个做父亲的不爱自己的子女。”白茕淡淡出口。
“别在给我灌输心灵鸡汤了，这招对我没有任何作用。”李之恒带着苦笑，“那么多年了，他的为人我很清楚。”
“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安慰人。”白茕望着窗外的天，“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李之恒问。
“以前我家邻居是一对老夫妻，他们因为一直没有孩子，就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他们对这个孩子特别好。从没当养子来看。可当这个孩子长大16岁的时候。老夫妻竟然奇迹般地怀上了孩子。他们兴奋地庆祝着这个孩子的降临。从而忽略了养子，甚至连养子的生日都忘了，仿佛一切都因那个孩子的出现改变了。他们时常讨论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买什么衣服，久而久之对于养子的关心少了。但他们的家庭条件并不是特别富裕。养两个孩子并不是很承担的起。养子知道一旦弟弟降生，这个家庭将会陷入困境。他也做好了辍学出去打工的准备，因为他不愿意让养父母担忧。他也知道自己毕竟不是亲生的，远没有亲生孩子来的重要……”
“然后呢？”李之恒很想知道后来的结局。
“然后……”白茕陷入了沉思。
然后，当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准备好了包袱，和信，准备离开这个家独自远行时。正好看到父亲被一辆摩托车撞了，肇事者当场就跑了。因为地理有些偏僻，他背着他走了很久赶到了医院。
养父的伤情不重，修养了几个月就会好。
养母来到医院看到了睡着的少年，心里一阵欣慰，可是她同时发现了他随身携带的包袱和那份辞别信。
信里他像个懂事的成年人，诉说了养父母为难的地方，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不想成为家庭的负担，也不想让弟弟刚出生就过得不幸福。所以他要出去闯荡。
养母养父这才发现自己这些天对少年的关注少了，忽视了他的想法。
与此同时，很感动自己的养子那么懂事，庆幸上天赐了那么好一个儿子给自己。当少年醒来，养父母郑重地向他道了歉。并告诉他，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直很爱他。这个世界上维系亲情的不是只有血缘关系。即便他们有了亲生孩子，对他的感情也不会变。
“后来呢？”李之恒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熟悉，他确信自己不久前看过。
“养父米并不是有意忽视对养子的感情，他们在商量是不是要换个小点的房子，一直在找房子。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养子，将他从新送回孤儿院。最后很幸运，小弟弟生下来了，很可爱，房子也没有换。”白茕说到“很可爱”三个字时，仿佛眼中出现了那个孩子的笑容。
“这个养子是简宁吧。”李之恒终于记起了这段故事曾出现在《茕茕白兔》里。
白茕点点头：“简宁是简爸爸和简妈妈在孤儿院收养的，那个时候他四五岁，所以一直记得自己是收养的。感情里也一直觉得有了弟弟，爸爸妈妈就不会再爱他。”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不是亲生父母，尚且都能对自己的孩子充满爱，更何况是亲生父母呢？或许李爸爸也是一样的。虽然面上装的对你漠不关心。可在你不知道，看不到的背后，默默对你付出了很多。或许因为你们家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在一些生活保障方面根本不需要担心，所以你忽视了很多。”白茕面无表情地开口，她平淡的语气仿佛更能直达人的内心。
“白茕如果你去电台播音深夜节目。一定很成功，我差点就被你说服了。”李之恒很快从那个故事里走了出来，他看着白茕，嘴上有些调侃的笑容。
白茕脸上的神色依旧很平静，她知道李之恒在开玩笑，也知道她说的话对他而言还是有效果的。只是接下去，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之恒帮助过她，曾经也鼓舞她要勇于接受现实，要相信未来。可是当他面临困难，无法走出时，她才发现原来说服别人是这么困难和费脑的事情。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没有敲门，李明国身边的吴秘书神色匆匆地赶到了李之恒的身边。他都来不及看白茕一眼，只是拉着李之恒的手道：“跟我走。”
李之恒感到莫名其妙，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吴秘书，你要走什么？”
“你爸爸现在进手术室了，很严重。”吴秘书脸色煞白，他顾不得李明国之前说“不要告诉李之恒”的叮嘱，李明国一进手术室，就赶来找李之痕了。
“怎么回事，他不是普通的身体疲劳吗？你们是不是又想骗我？”李之恒有些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你觉得我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嘛？就算董事长要骗你，我也不会骗你！”吴秘书情绪有些激动，“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就是因为董事长让我瞒着你。其实他得了肝癌，好几年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都不知道？”李之恒的双腿有些颤抖，肝癌两个字仿佛针扎般扎着他的心，直至千疮百孔。
“好几年了。”说到这，吴秘书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仿佛是陈述一件不可更改的悲剧，脸上满是破败之色，“也就是小爱病逝的前一年，你一直以为董事长不爱小爱，可你哪里知道董事长一直在研究小爱的病情，他找了很多国外的医生，可是没有用。你那时在学校读书，对于历史集团也根本不了解。那个时候历史集团因为一个股份纠纷案件，险些破产，这些董事长都没有告诉你。他不辞辛苦地工作室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吗？他为什么不把自己得了肝癌的消息告诉你，你有考虑过吗？董事长的身体本就不好。他也知道你对他有怨恨，他心里有愧，哪个做父亲的希望自己的儿子见到自己和仇人一样。这个公司是你母亲留下的遗产，它和你一样，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了这个公司，董事长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
“他的病情怎么样了？”李之恒的脸煞白煞白的，心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多年前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做过手术，但是手术后的情况并不好。你还记得你在小爱去世后的一晚吗？你晚上去喝酒惹了一般街头混混。不是说在被打地死去活来的时候，有个人救了你。”
“你是说？”李之恒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了。
“没错，那是董事长。他替你挨了很多下，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因此留下了很多旧患。你那时醉倒了，是他背着你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他不告诉你，因为他是个随时都会离开你。我至今还记得董事长说过的话。”吴秘书眼里突然润湿了，他是跟在李明国身边时间最长的人，甚至李之恒还没出生，他便就在李明国身边了。他一直很敬佩李明国的为人处事，不是仅仅因为工作上的雷厉风行，更重要的是他对家庭，孩子的付出。
李明国在住院时，时常会看他们四口之家的相册，相册里一家四口的合影上每个人都带着幸福的笑。自从李之恒的妈妈去世后，合影里再也没有李明国的身影，甚至后来的相册里，也不再有他的照片。
他说：“雨柔走了以后，我就不能再拍照了，她喜欢拍照，喜欢和我拍照，如今我拍照了，她若是看到，肯定会很难过的。”
前几日，他又拿出了这本相册，于此同时，像交代后事般将吴秘书召唤到了身边。
吴秘书是他最信任的人，对于他，他从无隐瞒什么，他知道他的病情很严重，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李明国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彩色的全英文文件递给吴秘书。
“这是法国的国家高等美术学院？”看着文件上的几个大字，吴秘书面露疑色，“董事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给之恒吧。你以前很喜欢画画的。若不是我阻止，他也不会放弃的。”
“可是公司。”
“我之前也希望把公司交给他，但是很显然我是错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他也是了解的。坚持了那么久的旧思想也该改改了。让他选择自己的未来吧。他画的小爱还是很可爱的。”李明国想起了阁楼画室里的画板。
李之恒决定放弃画画后，几乎不再去那个阁楼，阁楼里的画室，也因此被封锁了起来，但是画室很干净，时长有人打扫，他一直以为是佣人打扫的。但事实的真相永远出乎人的意料。这个打扫的人不是佣人，而是是李明国。
这个人到中年的父亲，从来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情感。
可他却习惯性每日夜深人静的时候去画室看看那些画。画上的是自己最可爱的女儿——小爱。他会抚摸那张稚嫩的小脸，会对她说说话。这些都是李之恒不知道的事情。
吴秘书看着手里的文件，隐忍着眼泪。但李明国却落泪了。
“我去告诉少爷，这一切的真相。”
“不许去。”李明国固执地拉住他，“我是个随时都会离开的人，他知道了有什么好处，他恨我，那么我就算明天死了，他也不会有多难过，但是他知道真相，他得多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