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发现杨毓环站在大厅的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回来了?没跟他们继续玩吗?”萧瑟问。
杨毓环迎了上来,拽着他的一只胳膊,撒娇道:“你不在,玩什么都没意思。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今天我有点累了,改天吧。”
“那你赶紧上去休息吧,我一个人走走。”杨毓环勉强笑了一下,冲他挥了挥手。说完,她走出酒店的大门,向着前方快步跑去。
刚才萧瑟从篝火旁离开的时候,她不放心,沿着他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莎莉在亭中一个人跳舞,萧瑟在树后作舞蹈状,这一切,都落入了她的眼中。看看莎莉陶醉的神情,再看到萧瑟一脸的忧伤,她的心象被人狠狠剜了一刀,又撒上了一大把辣椒粉,那种火烧般的疼痛令她一下子捂紧了心口。
默默地爱了他那么久,两次穿越生死,才跨越了他紧闭的心门。可是,看萧瑟的神色,似乎对莎莉依然未能忘情。那医院里对她的表白,又算是什么呢?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爱,是感激,还是怜悯?
杨毓环的脑中思绪万千,脚下却一刻未停,一口气跑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流了满头满身的汗,她喘着气,慢慢往回跑。
抬起头,夜空上下弘月孤单的悬在那里,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撅着小嘴。耳边的音乐消失了,四周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仿佛在演奏一首忧伤的曲子。
她停下了脚步,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自卑感全部涌了上来。也许,自己根本就不应该爱上他。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是一个窈窕淑女,而她,却是个胖乎乎的丫头。虽然,他说不嫌弃她。可是,发生了今天这件事,她的自信一扫而光。
“谁?”一声大喊,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她放下手,抬起头,看到了鲍方。
“毓环,这么晚不回去休息,你蹲这干吗呢?”
“晚饭吃多了,出来活动活动。”杨毓环站起身,伸手随意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已经立秋了,夜晚有些寒凉。她一身的汗,被冷风一吹,不禁哆嗦了一下。
鲍方脱下衬衫,就往她的身上披去。她侧了一下身子,躲开了。
“如果还当我是哥们,就披上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鲍方嗔怪道。
杨毓环看着鲍方光着的上半身,脸红了,好在四周很黑。鲍方都这么说了,她要是再拒绝,就会伤到他的。想到这,她只好任由他把衣服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鲍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快回去吧,明早还有拍摄呢。”
走了一段路,鲍方突然问:“他怎么没陪你着出来?”
“是我不让他陪,他今天开车跑了一趟医院怪累的。”杨毓环不想让鲍方看出自己的反常。
鲍方不满地哼了一声,又说:“两个人的交往,打什么底是什么底儿。你不要总惯着他,女朋友是用来疼的,要是他不懂得珍惜你,马上告诉我,我绝对饶不了他。”
这话虽然说得有点糙儿,但也显出了鲍方的真诚。杨毓环心里有些感动,这个男人,虽然做过错事,但确实是一心一意替自己着想的。
“你是个好男人,你一定会找到比我好的女人的。”
鲍方低下头,双目炯炯,注视着她,“我的心里只有你,只要你一天没结婚,我就还有机会,我会等着你的。”
杨毓环干笑了一声,“你又在说傻话了,即使没有萧瑟,我们俩也不可能,我只把你当哥们。”
鲍方抓住了她的手,激动地说:“你是嫌我太娘吗?你看着我,只要你喜欢,我完全可以做回纯爷们。”他的声音洪亮,一点儿不带娘娘腔。
“你很men,只是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她轻轻挣脱他的手。
鲍方落寞地放下了手,“你确定你爱的人那颗心还在你这吗?今天我听到萧瑟掏钱让服务员买水果给莎莉送去,还让说是神秘粉丝送的。”
“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杨毓环面容僵了一下,很快故作轻松地说。
“这世间的缘分,真是说不清楚。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鲍方叹道,“毕竟咱们现在还是好哥们。”
杨毓环笑了,伸手打了他一下,“我们永远是好哥们。”
“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独立执导电影,那次拍外景,我们没钱住酒店,在野外搭了几个帐篷。人太多,住不下――”
杨毓环抢着说:“你逞英雄,跑到外面去睡,结果第二天被蚊子咬成了猪头。”
“你还说,你给我的花露水都过期半年了,还敢告诉我是特效的。因为相信你,我没用自己新买的防蚊水,只喷了你给的,结果,被蚊子咬成了猪头。”
“哈哈!”
……
两人说说笑笑往酒店走去,酒店门口,萧瑟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不是去休息了吗?”杨毓环看到他,一脸惊讶。
“我不放心你,出来看看。”萧瑟一边说,一边看着鲍方看着的上半身,眉头轻皱一下。
杨毓环脱下鲍方的衬衫,递给了他,“谢谢!”
鲍方伸手接过,一言不发,快步上了楼。
这一次,萧瑟和鲍方还是住一个房间。来之前,他跟杨毓环提过,鲍方似乎很讨厌他,所以他希望能跟其他人住一间。但杨毓环看了住宿安排,发现鲍方又把萧瑟和他自己安排在了一起,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他劝过萧瑟,鲍方或许是想主动跟他搞好关系,才这么安排的。如果他真的讨厌萧瑟,又怎么会愿意和他住在一块呢!萧瑟听杨毓环这么说,也只好勉强将就了。
他送杨毓环到房间门口,自己也回了房间。鲍方已经躺到床上,身子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着了。
萧瑟的人躺下了,可是脑中却乱作一团,莎莉患病的消息,令他的心象坠上了千斤铁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明天依然有莎莉的戏,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拖着重病的身子,咬着牙坚持拍摄。一想到这,他就心痛不已。
第二天一早,萧瑟洗漱完穿衣,脑中一直想着莎莉,习惯性地抓起黑衬衫穿上出了门。
进入片场,萧瑟走到正在低头忙碌的杨毓环身边,轻声说:“来得真早!”
杨毓环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萧瑟问。
杨毓环迟疑了一下,说:“没、没什么,昨晚没睡好。”接着,她拿起对讲机,喊道:“各部门抓紧准备。”
这场戏接续的是头一天那场,柳碧莲被一对夫妇从水里救起,放到甲板上。
她悠悠醒转,却听到那对夫妇正在一旁讨论要把她卖到妓院。她装作昏迷不醒,趁那两人不注意,“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这场戏要不停地在水中扑腾来扑腾去,对于从小怕水的莎莉来说,无疑更是一种折磨。
来来回回又拍了三遍,在杨毓环又一次喊停的时候,萧瑟忍不住说:“我觉得这遍还可以,不然就这样呢?”
杨毓环听到他这么说,整个人愣了一下,点开了回放,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再看一遍,真觉得可以吗?”
萧瑟木然点了点头。
“这是你的电影,你什么时候把标准降到将就的水平了。一个镜头拍不好,会导致整部电影都是败笔。”
莎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显然听到了两人的争执,“导演,我支持你。只要能拍好,再来十遍百遍都没问题。”
萧瑟听她这么一说,不再说话了。他板着脸,坐在一边,可心里却愈发沉重。
杨毓环作为一个专业的导演,对拍摄的要求高,是无可非议的。
以前,他不知道莎莉病情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只要能拍好,一个镜头拍多少次都不为过。
可是,面对命不久矣的莎莉,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时时担心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了。随着拍摄次数的增加,他的心里越来越纠结,甚至觉得杨毓环有些苛刻了。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是,看着莎莉拿命在拍摄,他觉得剧组的人好残忍,杨毓环也变得很残忍,当然,最残忍的那个人是自己。他明明知道她已病入膏肓,可还是眼睁睁看着她在拼命。
为了她的骄傲,为了实现她最后的心愿,他必须要硬着心肠成全。
又拍了两遍,这条终于过了。萧瑟松了一口气,看到莎莉的脸色苍白得象鬼一样,整个人瑟瑟发抖,他的心又纠作一团。
直到田甜拿着一条大浴巾围到了莎莉身上,他才收回了视线。
杨毓环拍了他一下,“哎,叫你好几遍了,看什么呢?”
“没什么,在想事情。”萧瑟掩饰。
“过来,好好看一看。”杨毓环点了回放,监视里播出最新拍摄的画面,“这才是完美,对于我们电影人来说,只能精益求精,还行、凑和、将就,这样的话不再我们字典里。如果你将来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导演,一定要坚持高标准。”
杨毓环语重心长,萧瑟边听边点头。
她说的都对,可是,她不知道里面的隐情。而他要为莎莉保密,即使她是他的爱人,他也不能讲。
因为这不能说的秘密,他的日子备感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