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一天,杨毓环紧张地坐在医院妇科诊室里,对面的中年女医生递给她一张单子,“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的丈夫生育功能一切正常,但是你患有卵巢早衰症,无法排卵,不能生育。”
杨毓环的心咯噔一下,“卵巢早衰症?能治好吗?”
女医生摇摇头,“对不起,目前还没听说有这方面的治疗方法。”
单子从杨毓环手中滑落,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将她所有的希望瞬间击得粉碎。女医生一脸同情地望着她,站起身弯腰帮她捡起单子,重新递到她手中,“如果真喜欢孩子,不妨考虑领养一个。 ”
“谢谢医生。”杨毓环拿着单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医院。
“领养?”
这对萧瑟太不公平了。
这两年,两个人的事业犹如坐上了最高时速的动车,飞速地前进。萧瑟的小说常年稳居畅销书排行榜前五,两人又合作拍摄了三部电影,萧瑟独立执导了一部网络电影,反响都很不错。
小日子就更不用提了,生活如蜜里调油,杨毓环每天醒来,都要咬两下手指,确认是不是幻觉。难道是自己的日子过得太幸福了,老天爷嫉妒了?
花苗苗和林东成已经有了三个娃,花苗苗第一胎生了一个男孩,第二次怀孕生了一对龙凤胎。萧瑟对这三个娃娃爱不释手,喜欢的不得了。一次四人聚餐,花苗苗抱怨说整天照顾孩子,一年都没看上一场电影了。
萧瑟居然主动提出帮他俩带娃,让他们出去过两人世界,惊得杨毓环把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萧瑟对孩子的喜欢,杨毓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她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虽然萧瑟嘴上一直说:“不急,有的夫妻结婚三四年才怀上。咱们顺其自然,宝宝是上天赐的礼物,好孩不怕晚。”
但杨毓环心里却越来越沉不住气,花苗苗暗地里提醒她,有空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两人的身体有问题。
前几天,她终于忍不住拉上萧瑟一块来医院做检查。没想到,她一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是她,她自己的身体有问题。
萧瑟那么喜欢孩子,一直那么渴望要孩子,而她,却根本没有生育能力。这无疑意味着,她给不了他幸福。
生活就是这么残忍,把最美好的一切一股脑给了她,在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之际,再狠狠地甩上一个耳光把她唤醒,明明白白地提醒她,她配不上这一切。
回到家,她环顾着家中的一切,心里暗暗感叹,两年了,幸福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老天对她已经足够仁慈了。
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地霸着他了,这个男人值得找一个比她好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书桌上相框里,两人笑得一脸甜蜜,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等这张照片变成三个人,咱们的人生就圆满了。”
心碎成渣,泪水从杨毓环脸上无声地滑落,她闭上眼睛,伸手去扶墙,没想到一下子碰掉了墙上的画框。
“哗啦!”画框掉落,玻璃碎了一地。
她急忙蹲下身子,抖落画上的玻璃碎片。这幅画萧瑟和她都很喜欢,要是弄坏就太可惜了。
这幅画是苏美颜送的,画上是一男一女的背影,依偎在翠柳下,斜阳燕子,意境很美。最让两人喜欢的是,那对男女的衣着、身型与两人很相像。
轻轻拿起画,杨毓环意外发现,画的后面是一座桥的图纸,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站起身,坐到了书桌旁,将图纸平铺在桌上。
咦,这张图纸看起来好象是楼下天水湖上的锦瑟桥。她记得,那座桥是在她与萧瑟结婚那年,七夕那日建成的。
可是,她们结婚时,这座桥还没有开工呢!这张图纸为什么会在这幅画的后面。记得当时苏美颜说这幅画是一个香港画家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她穿好衣服,拿上图纸,下了楼。
来到天水湖公园,她拿着图纸在桥的正前方对比着,没错,一模一样。天呢!
自己以前看到这个桥的名字,只是感到很亲切。因为,这名字里含了萧瑟的“萧”字。可是,这一次,她恍然大悟。“锦”,难道是白锦?
想到这,她向桥上走去,远远地,看到一个长发女子在桥中央背对她而立,手中捧着一束白玫瑰。
她的心一阵急跳,难道白锦尚在人间?
她快步上前,颤声问:“请问你是?”
女子回过头,冲她微微一笑,“你好,毓环。”
“美颜!”
苏美颜看着她手中的图纸,“你终于看到这张图了。当时是我擅自做主放进去的,原谅我的自私,我一直期待着白锦的愿望能让你知晓。”
杨毓环愣了一下,道:“什么愿望?”
“你记得《剑雨》中那句经典台词吗?我愿化身为青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此女子从桥上走过。”苏美颜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忧伤。
杨毓环失声道:“难道,这座桥是――”
“没错,这座桥是白锦出资修建的,她把骨灰撒到了桥上。只盼着萧瑟能常来走走,求来世姻缘。”
杨毓环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婚礼上,你说愿与萧瑟生生世世相守。我当时就想求你,把来世留给白锦。她真的非常爱他,《真爱》电影能投资拍摄,都是她一手运作的。后来,她为这部电影付出的心血,你全都知道了。她爱萧瑟胜过自己的生命!”苏美颜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杨毓环轻轻拍了拍苏美颜的背,“现在我知道,阿瑟以前为什么会变成冷冰冰的怪物。当初,两人的感情太美好,所以他在她离开后,才无法承受。”
“白锦是一个相当要强的女孩,她不想依靠怜悯得到爱情。在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之后,她用自己的方式,为萧瑟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我恳请你,成全她的愿望。”
杨毓环沉默片刻,郑重地举起了手,“我杨毓环今日在此立誓,放弃来世与萧瑟相守,愿白锦来生能早些遇到她爱的人。”
花美颜笑着拉起她的手,一双美目中泪光闪闪。
两人并肩走在桥上,花美颜突然说:“对了,你知道圆梦青年导演扶持基金吗?”
“略有耳闻,去年设立的吧?”
“我看了萧瑟目前独立执导的电影,真的很不错。你可以建议他申请这项基金,白锦一直盼着他的电影能闪耀国际舞台。”
“难道这项基金也是……”
“没错,是根据白锦的遗嘱设立的,我是执行人。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把我今天说的话告诉萧瑟,包括这座桥和基金的事,白锦不想让他知道。”
杨毓环郑重地点点头。
“白锦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她一开始觉得你和萧瑟不合适,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我代她向你道歉。”苏美颜道。
“不,我的确配不上他。我正打算离开萧瑟,他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女人。”
苏美颜听到她的话,大吃一惊,急忙问:“你们俩之间出问题了?有人插足吗?”
“不,不是。是我的问题。”杨毓环说着,伸出双手捂住了脸,“我得了卵巢早衰症,医生说治不了。但萧瑟特别想要孩子,我已经耽误了他两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可以借卵生育呀。”
“借卵?”
“嗯,找到健康的卵子进行试管婴儿培育,就可以怀孕了。香港有一家医院,这方面技术非常成熟。而且,我的一位好友,曾经在身体最健康的时候,冷冻过卵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用她的。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苏美颜的话大有深意。
杨毓环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一年半后,天水湖公园,一男一女牵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孩踏上了锦瑟桥,男人的身后跟着一条皮毛油光锃亮的黑狗。
男人掏出手机接电话,兴奋地说:“什么?电影获得国际电影节梧桐金奖?谢谢,非常感谢!”
放下电话,男人高声说:“毓环,我们终于做到了!”两人相视而笑,紧紧拥抱在一起。
萧瑟突然有人在拽他的裤管,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说:“爸爸,思锦也要抱抱。”
他微笑着将女孩高举过头顶,快步跑了起来,小女孩咯咯地笑着,额头一绺自来卷发随风轻轻飞舞。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