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愚起身悠转至如影身后,取下肩上披风着如影道:“自雍扬城战,便累你随我颠簸处险,此次荆北你不要随行,留在雍扬照顾袖儿吧。”
如影只觉心神为巨石所赘,自归了江宁,情知以汝愚至情之重,此生无结连理之缘,
常得相伴汝愚身边便足,唯恐成其牵绊,连相见亦难,以致心隙愈重,没想到终有为汝愚所弃之日。
心中哽咽随着泪水直冲琼鼻、樱目,一时间竟难以自持,只轻嘤一声,算做应下汝愚施令。
汝愚见如影再生心结,释言笑道:“你莫要多想,是干爹方才所言让我释怀,秦子卿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斥,才真是点醒于我,当饮一大杯。”
“哦?汝愚此言何解?”陈昂询道。
“我承江宁之势欲安天下,却时有不堪重负之感,今日倒是秦子卿借干爹之口将我骂醒,原是心中旧事难释反成负累,前路荆棘自当轻身前行,论起洒脱我却比秦子卿相差甚远。”
如影闻言心绪凌乱,垂首扯进了身上披风,只觉身上汝愚余温犹在,仿佛更生炽热。
“秦子卿在江宁日久,仕途坎坷,恐怕这番叫骂已在心中憋闷了许久,以他一贯不羁之风,直至此时才方发泄出来已是难为,偏偏我还要承他这情,恼怒不得,此刻只劳干爹陪我饮酒宽怀。”汝愚笑说饮尽如影案前杯酒。
陈昂畅笑。
如影亦不禁莞尔,撩齐风乱柳鬓轻笑道:“天下哪有你这喜骂之人。”
“秦家小子能为汝愚解去心结,应对容雁门胜算再添一成,虽谋计难策亦显大才,幸得心倚江宁,可为荆襄之战再添胜算,这酣畅一骂确实值饮一杯。”陈昂笑言,亦饮杯中之酒。
忽得一阵疾风吹过,撩得半山荣枫沙响。
汝愚放下将执之杯,眼见尉潦面色肃然疾行而至,原是司闻曹转程成渝军情急报,容雁门密提大军二十万已入鬼谷栈道,不日将归南平直赴荆郡。
一时间山巅欢愉之气尽为所驱,尉潦却是毫不在意趁机取案前平成秋露自饮于侧。
汝愚轻笑道:“容雁门当真劲敌,丝毫不予我喘息之机,本想多留些时日与干爹讨教武道,如今怕是没有时间了,我明日需启程归江宁布置战备。”
尉潦听闻汝愚与陈昂讨教武道立时无心偷酒,当日汝愚使出弑神一式,曾引发天象,呈雷阵随云而动,遍击云下万物为糜粉,终难为人力所控,今日陈昂使弑神一式,亦得天云酝酿,却能为力所驱,陈氏惊神诀累现奇迹,尉潦亦为所慕。
方才在清池城中尉潦便正与陈子方讨问此节,若不是有心于此,便着易行之前来呈报军情,此时不禁颇为灰桑。
“你干娘如今尚在宛陵,我亦担心张季道滞留枋山再生事端,既如此我明日便带陈族青将返北麓大营,催促张季道提返大军。”
“我与嵇思勰赌约数月,一路同行互为讨教,深感此人不愧为静湖传世之主,使我于武道得益颇丰,武道所修至为本体,进至极致便有异像蒙生,或许此道便为武道之上又一境界,惊神诀得悟于自然雷霆,而雷霆所生源于天云,比之寻常丹诀更易得先天之助。”
“汝愚若得闲隙可赴我处看望你干娘,我也将此番心得传授于你,以汝愚天资,又有东陵宗师傅缕尘“大道泽生”道心,或可助我将惊神诀再行完善以合天道。”陈昂言毕起身,笑看一旁有心侧听,又装作无闻的尉潦。
汝愚颔首,尉潦只觉耳边风雷声乍起,全身酥麻如木,丹气将起便烟消云散,回首只见陈昂一双虎目电光闪现,耳畔闻言:“若是有心,我可将近来所悟传授一二,只是尚未深思融汇,能练出什么无从知晓,你还愿听吗?”
尉潦大喜,奈何口舌酥麻难言,勉强点睛示意。
水如影见陈昂提了尉潦直略而去,相询汝愚。
汝愚道:“世间之事,多难揣度,或是尉潦之福。”随即将如影环腰抱起轻声道:“秋深风凉,又累你陪我受苦……”
如影伏首于汝愚肩恍如梦境,只愿此刻长止。
青池城上,易华熙遥视枋山,只见明月之下对影成双共入城门,心中黯然,六日之间,只观佳人芊情若水,却从未于己留连片刻。
易行之心知易华熙覆情水如影,奈何此情注定无果,旁人亦无从相慰。
思及前时觉汝愚、梁宝、张续都颇为赞赏华熙勇智,便询华熙可有意赴凤陵再历战功,华熙直拒,只言愿永镇广陵,守护江津之地与数万袍泽英魂。
此间方觉华熙如此心誓,或也存不愿再面水如影之故。
翌日,青池小城外,汝愚与广陵行营诸将亲送陈昂携陈族百子出城,陈昂再嘱陈子方勿再被亲族所困,此时当尽保东海与江宁境安,便是于陈族福泽。
陈昂行远,汝愚面现忧色,陈子方慰之,言张季道已坐稳东海之主,得陈氏相拥,陈师早已于权势无念,只要张季道谨守本分,以护佑陈族、守看东海、北抗呼兰为任,便不会为主东海,张季道此时再生事端于己无益,大可安心。
汝愚亦明其理,嘱陈子方尽快置安广陵军民诸事,二人亦相约待荆襄战事终结,与其共赴外岛,届时将家小一起接来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