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堂中再生狂笑,众人循声视之又是那处处与张季道为难的秦子卿。
“东海若陈昂尚在,以其惊世之雄当可谓联军之首,如今便寻东海再无陈昂这等雄才之士,这北抗呼兰的鳌头重任东海却难承担。”秦子卿狂言再生而延东海。
任张季道怀大事于心,亦难于此时容怒,不禁面色愈重。
“那依秦先生之意,便只你南平当得魁首?只不知若南平举旗领众,当家的是元氏,还是容氏。”李龟延轻笑侃言。
秦子卿为南平之臣,于此堂上,各谋其利自理所当然,然南平君臣不合众阀皆知,秦子卿屡次三番乱言于堂,自是有意为其主元矗争魁,众阀皆自恃身份,不愿轻言,倒是清河李氏此次似是抱定了东海,不惜以南平内隙戏言。
堂中皆是蓄势谋地之辈,做惯驱虎吞狼、隔岸观火的勾当,此时见东海与南平相争,添油生风的机会自不会错过,只闻堂中畅笑不断,便是陈子方亦是出身东海,虽不虞张季道,然闻秦子卿构陷,胸中亦生怒火,此时也觉李龟延戏言畅快。
堂中唯只三人淡若惘闻,容雁门品茗生津,徐汝愚闭目养神,水如影此时却是只念汝愚。
“前次呼兰侵境,陈规挺身而出驱逐外虏,陈规可为氏族名阀?联伐呼兰大业,保的是汉统血脉,护的是汉民生机,便是汉仪血脉无论出身皆当履责于身,这魁首当以才学兵智而论,不以出身血裔而凭。”秦子卿直视李龟延笑道:“虽清河地狭,然龟延兄才学也颇具微名,怎能出此短视之言。”
引陈规前战为例,以汉统大义为名,秦子卿一番明驳直斥李龟延鼠目寸光,李龟延心中恼怒恨欲生啖其肉,一时间却无言以辨,只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那依秦先生高论,当世何方才绝翘楚可担此重任?”
“遍观天下,当世才俊多存虚名,若论实务,唯只四人可当翘楚之名。”秦子卿起身漫步于堂言道:“秦川荀烛武驱杂胡谷氏,保皇统可为翘楚。”
荀去泰闻言冷哼,如今荀烛武自成气候,他有心剪除叛逆,却为呼兰强势牵绊。
荀烛武亦冷笑不言,如今自据一方,得助李思训,自举天子于朝堂,所谋早已非一地之豪,于他眼中,能天下可谋敌者也只余容雁门、徐汝愚二人尔。
秦子卿侧目于堂,各家心计自醒于胸,又言道:“江宁徐汝愚统百夷、御三苗,安东南海患,镇东南数郡亦可为翘楚……”
水如影听秦子卿言及汝愚,侧观之仍是神游天外,虽情知陈昂之死对徐汝愚打击甚大,然此时正议剿灭呼兰联军大事,便无心争魁,只思为陈昂复仇亦不该如此,难道真如汝愚所言道心弥裂引至难明之果?
“我南平容雁门早有雁门悲月,惊鸿万里之名自不必说当占其一席。”秦子卿侃谈至此,环视诸阀却又习扇不语。
此时诸阀已明秦子卿之意,若依常理南平举旗,自当主君元矗为魁,然南平历来有主弱臣强之实,虽如今元矗独据晋阳颇成气候,却也难令众人信服。
秦子卿先折东海,再抨清河原是在为容雁门铺路,李龟延、张季道皆落入秦子卿言术之中。
秦子卿挪步乃近汝愚案前,众人皆知秦子卿前时怀才江宁而不为青凤所用,此时秦子卿是要发难于徐汝愚,正要看青凤如何解这狂生之难。
却见秦子卿竟躬身一礼执向水如影。
水如影与青凤私情天下皆知,虽当初江陵天待徐汝愚澄清于世,然观后事,都觉不过是徐汝愚迷世之姿,实为兵凌天下,强绝南境的青凤惧内,此也为诸多门阀氏族笑谈。
陈子方见汝愚仍然沉如木塑,心生起身横阻之意,秦子卿却言道:“夕日身在江宁,却未得时机闻水姑娘琴音,实为难释之憾,今日有缘再见,又累姑娘污耳闻秦某妄言,实在惭愧,不知秦某可有兴得水姑娘赐茗一解喉难。”
水如影夕时与袖儿持花坊游历天下,亦非窘居闺楼之小碧,当下执客礼茶盏于秦子卿,言道:“便以此茶换先生妄言无妨。”
秦子卿亦听出如影话中揶揄,于世眼中即便当年于江宁怀才不遇,然转投南平终为不忠之臣,为世所弃,便连水如影亦难予颜色,当下怅然笑对,豪饮若酒。
席上诸人除汾郡荀去泰尊长,余者皆已是青俊之辈,虽觉不屑秦子卿一个南平臣下狂客之言,也知此次共议已引天下瞩,此席之评传出于市井将不下于当年六俊之名,奈何此时秦子卿却是此番作态,虽心痒难耐,亦不愿出口相询。
天下英豪齐聚,共议北抗外侵之议,竟因一狂生声名之论而静若空巢,只待其言明最后一人。
秦子卿再倾身一礼于水如影谢过倾盏之德,再回身来已重现不羁绝傲,狂笑于堂道:“这最后一人便是区区在下。”
一言已毕,满堂哄然,秦子卿前时之言虽然狂狼,也进退有度,细思仍显其才,此时将自己与徐汝愚、容雁门、荀烛武并列,岂不是天大妄言。
秦子卿弥眸轻笑,仿若这满堂蔑言俱为赞允,口中自语道:“杂雀侍凤之堂又安知天枭之能,只待后世史议,忠奸覆反终有一席之地。”
此言却只为汝愚一席为闻,在江宁时水如影也知寇子蟾等人对秦子卿之评,当日秦子卿脱身江宁也引得江宁暗波澜起,后在枋山再闻汝愚与陈昂私议秦子卿,知其为汝愚布子,却是福祸难测,当下再询秦子卿终究何人可为北抗魁首。
秦子卿直步荀烛武身前笑道:“秦川尚有肃州之危置于枕侧,狄襄公等秦州世家也未必以烛武兄马首,北抗呼兰之役你出不得全力,魁首自然也难担当。”
荀烛武本欲观秦子卿予徐汝愚难堪,却不思此狂逆却忽得将矛头指向自己,当即怒视容雁门道:“南平纵此薄浪之徒搅乱众议,是何居心?”
容雁门自安坐饮盏怅若未闻,秦子卿却更显狂态,点指荀烛武道:“烛武兄有勤王令在手,奈何皇统亦只余名存,秦川内患近在眼前,我若是你便速归秦川,先平内患,再谋天下事。况你父荀翁在此,悖族负义之徒如何安坐,还不予我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