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才在枋山以势相争,试探于我?”汝愚忍痛询道。
嵇思勰却是看向容雁门道:“试探你的是容雁门,逼破你道心的是秦子卿,若无这世间俗务,我倒愿你能为我辈先行寻路。”
如影泣急难言倒付于地,直唤汝愚自去,易行之为剧痛激醒与院外青凤众卫皆以额叩首求汝愚先行。
秦子卿再执剑虚挥如影,笑言道:“今日你便当真如凤上九霄,亦难免血祭此地。”
汝愚示礼嵇思勰,言当日枋山之上曾敬水酒一杯,请嵇思勰保水如影、易行之及众青凤卫无恙以还其情,嵇思勰典迎此事。
徐汝愚畅笑堂前言道,汝愚之命,便在此处,不知哪位来取。
一时众人徇首竟无人应,青凤虽伤,若尽拼余力一击,在场诸雄任哪位也少不得同归于尽之终。
忽得琳琅剑响,张季道彰势蓄力嚣言道:“事至此时,诸位莫存虚名嫉怀,大家一拥而上先取此獠性命。”
眼见群雄势起,水如影悲急,撕裳裂怀竟脱秦子卿之挟,直往汝愚而去,纳兰容若亦感其情侧身容让。
如影涕泪,横阻汝愚身前言道:“你若去,我必相随,即便青凤陨落,亦不该毁在此间宵小手中,你带我去。”
汝愚携如影入怀,环视群雄轻笑道:“在下愧如影甚多,便如影所请,汝愚于情无拒,诸位若不死心,便随我来。”
“拦住他”秦子卿嘶声未尽,汝愚怀水如影已轻身而起,口中血喷难制,化空无形,踏檐而去,容雁门、嵇思勰、纳兰容若紧随其后,余者功力稍逊亦寻迹追去。
秦子卿怒极唤剑营严拘江宁青卫,自与星夕相助携身而往,直上山巅,遥见陈氏祖祠后一束青澜激电直冲云霄,漫天星月尽黯然失色,难辨日夜,接着便轰雷炸响,几透耳膜。
及至近前群阀矗立崖边,秦子卿狂吼怒询:“徐汝愚何在?今日不诛此子他日皆得杀身之祸。”
嵇思勰惶然若望于无尽崖底道:“徐汝愚受我一掌,坠落山崖。”
秦子卿回望张季道请其速予兵卒下崖底,誓寻到徐汝愚尸首方得安心。
张季道笑言:“子卿莫慌,我便予军卒去寻,只是嵇宗全力出手,徐汝愚恐怕依然功散身逝,崖下便是激流直通外海,徐汝愚绝无生还可能,只怕尸骨难存,葬身鱼腹。”
秦子卿探身视崖,眼见心绪不宁,自语道:“当真去了?千万莫出了差错……”
崖间诸阀除去各自心头大患,又将青凤剪灭,正得怀一时,纷纷嗤笑秦子卿书生胆弱,却是青凤之名所害深巨。
夜空中崖底激流回荡如无形之殇,悲凤啄泪哀啼不知传于何处……
昆山之巅一袭青袍老者,于凛冽风中面南而立,仿若沉寂万年之石与山同溶,良久才启唇轻叹:“凤啸九天,必遭天嫉,痴儿,这一遭却被你行了老夫前路!”
数月后,东海再生巨变惊闻天下。
江宁青凤因干爹陈昂画地为界阻江宁北侵心生毒计,先谋害父母双亲,再嫁祸呼兰,挑引天下共抗呼兰之势。
借祭奠陈昂共抗呼兰全雄共聚之机,暗携五百死士共赴东海欲以加害,幸被张季道之妻,义妹陈漱玉发现不轨,徐汝愚遂提前行事,陈昂之女陈漱玉、荀氏家主荀开泰,伊氏家主伊崇武,李氏家主李沂之子李龟延蒙难。
东海都督张季道为证此事以明天下,不惜开馆,恭请静湖宗师嵇思勰再验陈氏夫妇尸身,得论真正死因为徐汝愚独有之螺旋真气所致,碧落决戈之伤只为掩人耳目嫁祸呼兰吴梦离。
所谓兵火凌天下,总有难侵之地,谣传漫四方,亦有净延之所。
武陵所起,澧水之源。
青峰山号称奇峰三千、秀水八百,砂岩峰林尽呈水墨异景,最享名的便是伏藏山中的深穴。
历万古而生,穴生飞瀑,以石为笋,洞中有洞,穴后藏穴,生人贸入多迷尸其中,再难见天日。
又有谁知,那穴深之处别有洞天,竟存前古自生之殿,不弱后天皇家气派。
殿内夜珠嵌顶,光若朝霞,不时传来手谈落子之音。
对弈二人年长者尽生华发苍须,却面如婴童润泽。
另一人眉目英挺,容值弱冠,鬓间却生一缕白发束藏髻冠,竟是天下名闻一时,又如流星惶然陨落东海的东南豪主,一时骄子,当世青凤徐汝愚。
随侍汝愚身侧的正是共坠万仞压下的水如影。
“东海事后,江凌天暂续位江宁,邵海棠长史领政,南闽群族欲依议政堂以律挟政,暗通荆南百邬造势,荆南百邬反势将起,便为梵文龙联南宁越氏所灭,议政堂修律之议亦为雍扬梅氏、余杭樊氏、江津易氏联决否议;
易行之携百卫归江宁,清居养伤,魏禺得东海事信情激一时,逾狱而出,联梁宝、张仲道、即墨明昔与身在南宁的尉潦欲起兵伐东海,江宁众军拥随,江凌天、邵海棠难制,险酿兵祸。
为许景琛携子入江宁,教场强战镇服,我思江宁应已知你尚在人世。
后青凤府改建再起高墙,自‘醒眠斋’以西划归青凤卫营垒,许景澄为青凤卫教习待统,你子徐显步履将捷,便被许景澄收归门下,随居‘醒眠斋’。
魏禺携青喙、骁卫、五校三军与青凤骑入联军北伐呼兰……”
汝愚耳闻诸事淡笑如沫,言道:“若非天机宗师出手汝愚依然殒命,如今还要累宗师为我传讯,汝愚当真心愧难谢。”
鹤发童颜老者却是三大宗师之一的天机雪秋。
“汝愚为促诸阀联势共伐外族,宁污名残身,老夫既承汉仪血脉自当出力,只可惜容雁门若能堪透世情,与你携手何愁外虏不破。”
汝愚面生憾色,天机雪秋笑意怅然道:“汝愚有亲客来访,此局暂置,你我改日再续。”
此时却闻穴内隐约回声:“徐汝愚,你当真活着吗?若还活着便来见我!”
汝愚示如影前迎,未过几时,便见一行数人鱼贯而入疾奔殿中,却是江幼黎携子、与方才吼传声洞的张仲道。
幼黎携子入怀汝愚,啼泣难制,汝愚亦显润目红涨,张仲道一旁激动难言,却是喜怒共色直斥汝愚,皆以为你身死,竟相瞒至今。
汝愚笑道:“此时你若要责,便责邵先生与寇先生,”
再闻畅笑,却是水如影前引寇子蟾入得石头殿内,寇子蟾身侧并行的却是天下诸阀皆知只恨青凤不死的秦子卿。
“我与邵海棠亦是后知,此策为汝愚与子卿所谋,仲道误错怪于我。”
众人安情示座,汝愚询珏儿何在?幼黎只言珏儿闻听汝愚死讯留书出走,去江津城外祭守汝愚当年留下的衣冠冢,此行匆忙未及共往。
秦子卿道:“二夫人亦是重情之人,此次为使群阀共联抗虏,所累之人良多。幸不辜负陈昂宗师遗讯,我秦子卿此生成此一事已足亦。”
江宁闻讯青凤之逝,亦曾起乱势,若不是邵海棠、寇子蟾相报又怎得相安,此次只闻来视汝愚,匆忙起行,却未知此间种种。
汝愚闻陈昂,再生悲切,秦子卿徐徐道来。
去年枋山之战为陈昂所阻,张季道终忌陈昂,是一面暗联元矗,再请嵇思勰,另一面诱骗陈漱玉共赴外岛,暗中予毒于陈昂,后秦子卿受元矗令与嵇思勰共赴外岛,方知此事,却已无回环余地。
陈昂逝前与嵇思勰激战三日,亦知此次再无生机,是以于间激酒于嵇思勰,嵇思勰亦怜陈昂一世枭雄,是以二人于间共饮,陈昂暗示秦子卿此计,要秦子卿代言徐汝愚且勿以亲念贻误大事。
后陈昂战逝,却不料张季道心恨如斯,屠灭全岛,时正逢荆郡战起,秦子卿赴晋阳,便通过子阳秋传讯汝愚,后秦子卿依策唆使张季道布计汝愚,才有后来汝愚诈死。
寇子蟾,邵海棠亦是汝愚起行东海后,才得子阳秋告知此策。
此间最是凶险便是汝愚如何能于诸阀面前诈死,却是秦子卿以汉统大义说动天机雪秋襄助。
寇子蟾道:“奈何天下俗阀皆利欲熏心争权夺利,若不得统便无兴战外族之日,汝愚若不以己身为众嫉,成天下合谋之势,亦难成北伐,如今汝愚功成身退,容雁门便成众矢之的,群阀忌南平成势,便要助江宁存势,江凌天与邵海棠持政尚可维持,只难长久,容雁门未必是呼兰敌手,我江宁当先养民蓄势,以待时机再举兴师伐呼兰。”
“只可惜如今汝愚受嵇思勰全力一击,随生身无碍却,一身武道尽废,再等统兵沙场。”张仲道悲声言道。
天机雪秋摇首,视汝愚轻笑道:“汝愚可知我等早至宗师之境,为何再难进益?”
汝愚言:“武道至终,亦为人道,功至宗师,便寻天机,只是天机哪是俗人可探。”
“天道经略人道,我辈便以人道寻天道,历世间事,偿世间情方得通透,我窥思多年,只觉或是我等执着于自身武道,一身修为不舍,再难探天机,如今汝愚武道尽废,未尝不是好事,汝愚若有意,我便助你再登武道绝巅,为我辈先探天机前运。”天机雪秋道。
汝愚倾身欲拜,为天机雪秋所阻,言道:“你我共探天机,勿以俗礼相误。”
诸人心中皆明,旦若汝愚一身武道尽复,便为青凤再临尘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