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临飞突然看向了江流一，瞬间江流一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狠狠抵在了背后铁柱上，不一会儿脸色就憋得通红。
他不断挣扎。
“程临飞……不要……”张羽笙困难地开口，“不要杀……他。”
程临飞没有开口，但他也确实没有杀他的打算。他分得清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杀。他们这样都是结晶的影响，如果他杀了对方，就等于他杀了无辜的人，他做不到。
江流一舌头伸得老长，满脸痛苦，死亡得恐惧紧紧包裹住了他，刚开始的硬气荡然无存，眼睛里满是求生得渴望和怕死地惊恐，“救……命……放过……我……”每一个字说得异常艰难，几乎要听不清楚。
“门在哪里？”程临飞问，稍微松了松力道。
“我……我不知道。”江流一双手在脖子那里扒拉，就好像那里有一只手在掐着他，只要掰开，就没事了。
程临飞又加重了力量，“不知道？”
江流一挣扎得更厉害，双腿不断在地上蹬着，“不、不知……道，真的……他们来……都是……他们找……找我……”江流一翻起了白眼，似乎意识也不清楚了，说得话语无伦次。
“程临飞……”张羽笙眼前也开始发花，他想让程临飞放过他，但用尽全力也只说出了三个字。
程临飞看他不像说谎，松了劲。因为他从他眼里清清楚楚看到了恐惧，这样怕死的人，在死亡面前，又怎么可能说谎？
江流一猛然咳了起来，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楼下，漠离和男人打得激烈，拳拳到肉，招招不留情，仓库里废弃的东西都被破坏了不少，但却一直不相上下，看起来似乎实力相当。
忽然，男人迅猛的动作一停，就像正在高声歌唱的歌唱家正唱到精彩部分，却突然戛然而止，让人不明所以。
不过男人似乎是遇到了某种阻碍，漠离反应迅速，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枪，并一把把他按在了墙上，右手抵着他的脖子。
男人不甘心，奋力挣扎，但漠离把他压得死死的，根本做不了什么动作。
“谁让你来的？”程临飞居高临下。
男人撇他一眼，不说话。
程临飞本来也不指望他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上面指派的，“你怎么过来的，门在哪里？”
男人依然不说话。
漠离更加用力抵住他的脖子，“说。”
不一会儿，男人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
漠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看着死人，眼里没有一丝情感。
男人憋不住了，“我……说。”或许死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得过程。
漠离松了力道，男人“咳咳”咳了起来，腰都直不起。
俩人等着他说话。
突然，心中警铃大作，危险的感觉骤然袭来，瞬间笼罩了全身。漠离猛然退后，一把闪亮的军刀擦着他腰间划过，拉出一道银亮的线。
男人一击不成没有恋战，转身登上了柱子，飞快爬了上去，打破窗户跳了下去！
逃了。
“漠离！”程临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根本没有心思去管那个男人，但当他发现漠离没有伤到，再转眼去看时，只看到了男人跳下窗子的背影。
来不及。
漠离鄙视地看向程临飞，“你猪头吗？你觉得我会被他伤到？”
千钧一发的时刻，谁还能保持冷静做出正确地判断？尤其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人的时候。
不过啊，他们相处了这么久，熟悉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如今这样，不过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不需要解释。
张羽笙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程临飞慌里慌张地开始打急救电话，抱起他就往外冲去。
现在打电话其实已经算晚了，但刚才那种情况也不可能把救护车叫来这里，不过江流一那一枪因为程临飞的关系偏离了原本对准的心脏位置，这大概勉强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张羽笙又进医院了，中途迷迷糊糊有一丝意识的时候，他想，怎么每次受伤得都是他？可能他就是一个炮灰命？
张羽笙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满眼迷雾与黑暗的地方，没有方向，没有生物，什么都没有。他无意识地往前走，突然有一丝光亮出现，接着迅速放大，像电影屏幕般显示出了人和物。
是一所高中学校，是他和流一。他被学校的霸王欺负，流一看见了过来帮他，但最后结果却是他们俩人都被打得很惨，因为对方人多。可是他们互相包扎得时候，竟然突然像个傻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那样开怀，那样毫无保留，好像被完虐的不是自己。
张羽笙不由得也跟着露出笑容，可是为什么，他竟然感觉有些陌生和遥远？
突然，画面里的江流一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看向了张羽笙的方向，张羽笙一怔，他觉得，他看到自己了。
画面里所有东西都不动了，所有声音都没有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阳光的碎影在地上斑驳摇曳，他举着棉签给流一擦伤口的动作，他们一起坐在树下的长凳上哈哈大笑的声音……所有的画面被突然静止，只有流一，他缓缓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向他走来。
就好像，是从那个世界中分离出来的。
张羽笙一动不动。
他走到了距离他一米外的地方，他刚想开口叫他，却看到他突然举起了右手，一把手枪稳稳对着他心脏的位置。
砰——！
张羽笙惊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房顶，接着是输液的液体和管子，然后是蓝色的帘子，旁边还有很多精密的仪器……
ICU病房，他在医院。
他动了动眼珠，发现这一次不是他独自一人，程临飞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睡得正香，漠离窝在旁边。
他看了看窗外，是个旁晚。
又是旁晚。
恰好护士来查房，惊醒了程临飞，看到他醒了，程临飞又露出了一贯的笑容，“哟，这么快就醒了。命真大，每次受伤都那么严重，但都能安然无事，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程临飞凑了过去，眼睛闪闪发亮。
“谢谢。”张羽笙目光真挚地看着他。那是因为每次都有程临飞救他啊，不然，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程临飞摆摆手，身体抖了抖，仿佛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真想谢我就把自己的命看好，别每次都让人救。别人也会烦的！”
张羽笙犹豫了一会儿，“流一……他……”
“不知道。”
张羽笙不懂。
“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仓库。”
“那那个男的……”
“跑了。”
跑了？那流一会有危险吗？本来是流一跟他们说来抓自己的，如今失败了，他们会不会怪到流一头上？
程临飞看了他几眼，“你在担心他？”
“嗯。”
“他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他现在在我们的对立面。”程临飞说。
张羽笙笑了笑，有些苦涩，“但是我答应跟你一起，就是为了救他啊。如果我恨他了，我又该怎么办？”
程临飞也知道，现在的所有人都不是他们本来的样子，他们做这些，就是为了把一切恢复。
可是他虽然知道，但要心无芥蒂得接受，还是有些困难。就像在仓库的时候，他虽然放了他，却无法不把他划到敌人那一方去。
“你呢，你做这些为了什么？”张羽笙早就想问了。
“为了家人。”他说。
张羽笙有些惊讶，因为他去程临飞那里发现那儿只有一个人生活得痕迹，他以为程临飞也是独自一个人，没想到他还有家人。不过也不意外，他自己不是也找不到以前的朋友了吗？
……除了流一。
“我在这个世界醒来，发现我的父母和姐姐都不见了，当时很害怕，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后来脑中响起的声音让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就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一双眼睛透着无比的坚定，闪闪发亮，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动摇他的决心。
张羽笙有些羡慕，“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嗯，他们……”程临飞缓缓诉说，夕阳的光不是只有悲伤，还有任何时候都无法比拟的温暖。它柔柔地打在床前，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有了雀跃。
这一幕如此真实，真实到他几乎能感受到家庭的温馨，让他几乎忘记，这其实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男人跑了，但按理说不会放弃，他应该会去搬救兵然后再来找他们。
以他们的身份，要找到自己应该不难，但程临飞却很淡定，告诉他没事，与张羽笙的不安截然相反。
他感觉很奇怪。
“你现在伤很重，就算他们找来你又能怎么样？你现在出去很可能会恶化，到时候能跑到哪去？所以还不如趁着他们没来尽量把伤养好一点，争取早点康复，等他们来了也有一个建康的身体逃跑啊。”程临飞说。
“……为什么，你想的都是逃跑？”张羽笙觉得自己有些无法理解他的思维。
程临飞一副“你傻吗”的表情，“如果是一个人，自然没问题，但要是两个或者更多呢？你让我带着一个病人怎么办？”
“那更不能坐以待毙等他们来啊！”张羽笙一下子坐了起来。原来，是自己拖累了。
程临飞把他按回去，“躺好！反正这些事情你别管，我自然有办法！”
看程临飞信誓旦旦的模样，张羽笙突然安心，可能，他真的有办法吧，毕竟他比自己厉害，而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还什么都没有。
张羽笙泪流满面。
但是，一直到他出院都安然无恙，即使单纯如张羽笙，也发现了不对。
“程临飞……”
他们走出医院大门，张羽笙还是忍不住，犹豫着开口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