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撒谎!
我有爸爸妈妈,我没有撒谎,我没有——!
他想解释,可是又突然说不出来话了,他就那样定定地站着,在一个公园里,看着那群背靠落日的孩子,对着他笑,对着他指指点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都已经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看着他哭他们很高兴吗?
为什么你们要死啊,你们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你们不是好妈妈爸爸!你们活过来啊——
他蹲了下去,抱着膝盖痛哭,巨大的悲伤把人吞噬。
因为他们不想见你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猛然站起来看过去,突然发现场景又变了,变得一片黑暗。他又转回来,发现原本的那些孩子也都突然消失了,接着所有的一切全部坠入了黑暗。
就像是突然掉进了一个密闭的没有一丝光线的房间。
他发现自己又长大了。
我在这里,你看哪儿呢?
那个声音轻轻笑了起来。
他又转身,可是眼前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这时,一束光不知道从哪里打了下来,一个人从黑暗中慢慢走进了那束光里,走到了他面前。那束光也跟着移动。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以为自己眼花,不敢相信。这、这不是自己吗?
一个和张羽笙长的一模一样的张羽笙。
他勾着嘴角笑着,看上去有些邪恶。
你是谁!他问。
我是你啊。他笑。
不可能!他后退了一步。
“张羽笙”也不生气,他微微笑着,怎么不可能?我知道你所有秘密,我就是你。
他不说话。
我知道……是你害死了你的父母。他缓缓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声音非常蛊惑,恶魔的诱惑一般。
张羽笙突然怔住,我?
对啊,他笑,是你啊,你看,那天如果不是你闹着要吃蛋糕,他们会带你去买吗?
“张羽笙”一挥手,全黑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是男人抱起小男孩,小男孩说要吃蛋糕的场景,最后他们答应带他去买。
可是……
不,不对,那不是我说的。张羽笙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不太确定的道。
“张羽笙”笑了笑,没有说话。
画面一转,到了那个斑马线路口,张羽笙呼吸一紧,脱口而出:“不要!”
你看,如果不是你要过去,他们也不会死。“张羽笙”伸手一指。
他看到,自己挣脱了男人的手,欢快地往前面跑去,男人和女人在后面追他,口中叫着“危险”!
可是他不听。
嘭——
鲜血染满了整个画面,甚至有几滴还溅到了他的脸上,他身体一抖,仿佛要站不住一般,摇摇晃晃,口中喃喃着:“不要,不要……”
对吧,我说了,是你害死了他们,是你,都怪你。那道蛊惑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不,我没有,那不是我的记忆,我没有。张羽笙有些精神恍惚的道。
我说了,我知道你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张羽笙”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幽灵一样,贴着他的耳边:你记忆中的记忆,真的是你真正的记忆吗?难道不是你为了摆脱噩梦,刻意改变了记忆吗?
他改变了记忆?
对啊。
他好像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你修改了记忆,把那一切变成一场与你无关的意外,可真正的事实是:你,害死了你的父母!
张羽笙突然颤抖了一下,像是因为那一句话而害怕。
他害死了他的父母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想救他们吗?
想!
他想也不想地回答,猛然转身,看着“张羽笙”。
可是他们不想见到你。“张羽笙”看向他身后。
又有两束灯光打了下来,一男一女站在了里面。他转身看过去,却还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都怪你,阿笙,都怪你。”女人的目光哀伤。
“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是你害死了我们!”男人充满怨恨。
“我们不想见到你,你走!”
“想让我们活过来,除非你死!”
张羽笙怔怔地流下了泪,心痛到无法呼吸。除非他死吗。
是啊,除非你死。那个蛊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像在应合他的话,车水马龙的场面突然出现在了旁边。宽敞的大路上,无数量车子来来往往,高速行驶着。
“你去死吧!”
“阿笙,你快去死!”
憎恨,怨毒,尖利的声音。
去死吧!
快去死!
除非你死,他们才能活过来。
重重叠叠的声音忽远忽近,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鼓胀着他的耳膜,敲击着他的心灵。
那些话里的怨毒和憎恨像是浸满了毒液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疼得难受,无法呼吸。
他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机械地往马路中间走去,站在了来来往往的车辆面前。
“张羽笙”在后面把嘴弯成了上弦月的形状,看上去无比邪恶。
他站在马路中间,一动不动地看着一辆车向自己撞来——爸,妈,如果这样可以让你们原谅我,我心甘情愿。
“阿笙!”一双手突然从旁边伸来,把他从即将到来的死亡中拉了出来。
一眨眼,又是一个全白的世界,男人,女人,“张羽笙”,通通都不见了。
张羽笙眨了眨眼,脑子有些模糊,像做了场梦一样,“流一?”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刚才在干什么?”江流一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我……”诶?他刚才在干什么?
“你怎么这么傻!那是你的错吗!那根本不关你的事!”江流一看上去有些生气。
诶?诶?诶??他在说啥???
“他们是为了保护你,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既然他们拼上性命都要保护你,他们怎么舍得你去死!”江流一激动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他在说什么?流一怎么会在这?自己刚才不是在房间里吗,怎么突然……这是哪?张羽笙看了看周围,却除了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到,更别说想判断这是哪儿了。
江流一见他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突然泄气似的放弃了。他冷静了一下,“要想出去,就自己走,不要听任何人的,不要被任何人影响。路在你脚下。”说完,流一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直接消失了。
“流一?流一!”张羽笙惊了,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这都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哪?
要想出去,就自己走,路在你脚下。
张羽笙脑海里响起了前一刻流一的话。
这里是幻境?路在脚下?他低头看了看,想了想,突然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一步踏出——
啪,清脆的碎裂声,裂纹从脚下蔓延,像是踩在了玻璃上,每一步,这样的声音便响起一次。裂纹越来越多,好像是承受不起这样的重量般,扭曲着四周蔓延,蛇一般地爬行,最终覆盖了整个空间。
岌岌可危的皲裂世界,脆弱得只要用手轻轻一触,便能瞬间,土崩瓦解!
哗啦——!
低明度、低饱和度的蓝色大厅里,两面镜子浮在半空,其中一个毫无预兆地突然碎裂,光芒闪烁的碎片落了一地。
“他出来了。”轻盈的,飘忽的,水一样纯粹的,没有起伏和情感的声音。女孩站在座位旁边,神情呆滞,目光空洞,“他走出了我的心境。”即使应该是惊讶的语言,也说得像是陈述。
男子的褐色瞳仁盯着那一地碎片,目光晦暗不明,“原来救赎,可以有这么大的力量。”
“大人,派他们过去吗。”
“去吧。”
女孩儿隐匿了身形。
张羽笙眼前豁然开朗,昏暗的过道,只有透过窗户打进来的月光是唯一光亮。他还在三楼,那个房门前。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慌里慌张地在三楼奔跑起来。程临飞呢?程临飞在哪?他有没有中了幻境?他有没有事?张羽笙急切地寻找着程临飞的身影,心里极度不安。
程临飞,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他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可是,没有,没有,没有!他在哪儿!
张羽笙像是惊弓之鸟,又像是笼子里的困兽。
他突然趴到了窗户上向下面看去,想看看程临飞是不是去到了外面。他一连打开了几个窗子,不同的角度向下看去,突然,在一大片绿色的植物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几乎被完全遮挡住的身影。
是谁?是程临飞吗,他怎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
张羽笙疑惑却又欣喜,赶紧转身向楼下跑去。找到了他,就安心了。
“呵呵。”轻轻的欢快的笑声,在过道里形成了回响,张羽笙脚步一停,猛然转身,“谁!”
“是我吖,小弟弟不记得了嘛~”
“岸火。”张羽笙心跳漏了一拍。果然,这房子里怎么可能没有人,根本是早就等着他们了。那程临飞呢?程临飞是不是出事了?他想起了刚才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他赶紧转身继续往楼底下跑去。
“哎呀,小弟弟不要走嘛,我们聊聊天不好吗~”声音紧追不舍,还有……一团火焰。
张羽笙毫不怀疑,如果被追上,自己将瞬间被烧得连渣都不剩,“谁要和你聊!”他奋力奔跑,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
声音突然低沉,“没礼貌是要被惩罚的,你想好用什么姿势接受惩罚了吗。”
火焰猛烈暴涨,热浪瞬间扑来,他几乎感觉到自己背上的衣服已经被烧化——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痛苦地皱起了眉,可是他不能停下来、他不敢停下来,好像停下来就再也逃不掉了一样。他终于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多么没用,多么弱小,遇到危险他想到的总是程临飞,一切事情都是程临飞,他像个寄生虫一样,永远依靠着宿主,没了对方他什么也做不到。
是这样吧,是因为这样樱玖才不愿意跟着他吧。可是樱玖,他已经决定了,他决定要改变了,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呵呵呵,跑吖,快点跑,跑快点,再不快点你就要被烧死了哦。”阴沉又带着笑,非常诡异的声音,她好像很享受猎物垂死挣扎得丑态。
他是不是该高兴他体育从来是最好的?张羽笙自嘲,额头上全是汗珠,背上全是烧灼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点着了?连肩膀的伤口都清晰地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