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肉、油爆大虾、西湖醋鱼、干菜焖肉、龙井虾仁、酱焖蹄螃、叫花童子鸡、西湖粉蒸肉再配上一碗浓香四溢的鱼头豆腐汤,摆满了一张圆形的桌台。
屋里四角各掌了一盏明灯,正对大门的方向坐了一名长须壮汉,在他的左右依次坐满了八九名身材健硕的汉子,围满了整张圆桌,每人脚下都摆了个大号的酒坛里面是上好的百年花雕酒。
长须壮汉看样子该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身材异常魁梧,手臂比一般女子的细腰还要粗,也是这群人里最年长的一个,他探出头对着一桌佳肴冒出的腾腾热气深吸了一口道:“好菜!”,然后又伸出天柱一般的粗腿踢了踢脚下的酒坛道:“好酒!”
围在桌前的一群汉子同时放声大笑,那声响直冲云霄。
长须壮汉伸手指了指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笑着问:“何司,今儿是有什么喜事,把咱们大伙都聚起来了。”
其他人也巴巴的看向何司,也有同样的疑问。
只见何司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长须壮汉见他没反应手一拍桌子,碗碟都原地颤了颤。那何司才猛然抬起头,像是被吓了一跳,几名大汉又是一阵哄笑。
“何司,副总镖头是问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把大家聚在一起喝酒,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坐在何司旁边的人又问一遍。
何司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不是最近的一年里出了太多事儿,我总想着咱们当匪那会儿虽然东躲西藏名声也不好听,可是把酒言欢日子好不自在!”
听到这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长须壮汉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道:“你小子还挺多愁善感,那会儿你才多大啊!”说着他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道“那会儿你才十二吧!我记得那阵儿你就知道在吃饭时藏在我们几个当家的饭桌地下讨酒喝。”这几句话果然调节了气氛,大家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哈哈,没错!”何司拎起身边的酒坛站起身来,“四当家的,今天我不叫您副总镖头,当年咱们雁湖山匪的几个当家现在就剩您一个了,我敬您!”说完双手举起酒坛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长须壮汉也不含糊,单手一提拎起灯笼大的酒坛好像拎起个小石子一样轻巧,和那何司对饮起来,其他人一边拍手一边叫好。
当年名噪一时的雁湖山匪有四名当家,于柄明于炳钧兄弟两行大行二就不必说了;老三雁天道是雁凌飞的父亲,行事有勇有谋号称匪中诸葛;排行老四的便是眼前这位力拔千钧的长须壮汉田魁星。
雁湖山匪洗白身家之后,于家兄弟常驻于京城方便为刘瑾做事,雁天道和田魁星便成了这雁门镖局的总镖头和副总镖头。
田魁星为人重情重义,太原劫案中雁天道和于柄明一同遇难,他成了镖局中最德高望重的人,可他愣是把雁凌飞捧到了总镖头的位子上。
酒过一巡,何司又长叹了一声。
田魁星不解的问:“酒也喝了,你怎么还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就是想起那些事,心里不痛快!”何司答道。
“人在江湖生死由命……”说到这田魁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何司,他转过头看了看内堂里供奉的于家兄弟和于夫人的牌位再加上酒劲上头不由得有些伤感。
其他人看了心中也不是滋味,纷纷劝道:“这一年镖局虽然横生变故,但刘瑾已倒咱们今后也算有太平日子了,宝骢也快回来了。我上次见他时他才两岁,这趟回来我肯定认不出他了,倒是你副总镖头年年随总镖头去于府,宝骢宝洛两兄妹长的可像大当家的?”
“哈哈哈。”田魁星憨笑起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每年我们到那,大哥都让他们兄妹俩给我们磕头,喊我们一声叔叔。”
其他人听了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大当家的教子有方。
觥筹交错碗碟叮当后,何司依旧愁眉苦脸,其他人脸色微醺的看着他十分不解。
田魁星打了一个饱嗝问:“何司,你小子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低着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四当家的!”紧接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嚎道:“我对不起大家啊!”
众人一时错愕无语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了?
正在他们疑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一名腰肢纤细的黑衣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什么人!”田魁星机警的伸手去拿立在墙边的青龙偃月刀,虽说这刀有近百斤重,放在以往田魁星拿刀犹如拿起个无足轻重的玩意儿一样,可今日竟然闪了他的老腰,掌中无力刀柄滑落险些压折他的胳膊。
只听咣当一声,他的青龙偃月刀重重的砸在地上,他脚下也像踩了棉花一样东倒西歪,其他人纷纷起身扶他,可一时间各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何司,这是怎么回事?”田魁星瞪圆了眼睛质问道。
何司跪在地上不曾抬头闭目回答:“想是酒劲太大了吧!”
“一派胡言!”田魁星巨大的手掌无力的拍在桌子上。
薛伊人在屋中踱着步子,看见内堂供奉的牌位,不由得走上前去。
“妖女……你要干什么!”田魁星心急如焚无奈浑身无力无计可施。
薛伊人没有理会他,而是径自取了三炷香点然后插进了香炉。她在心中默默感激宝骢爹娘及二叔的在天之灵。昨夜她回到客栈直至天明依旧没有音信,就在她以为计划落空深感绝望之时竟发现有人用东厂的信号弹联系她,那人正是昨夜与她在镖局后门交谈的何司,他询问薛伊人药剂的用量,看来大鱼已经上钩!
薛伊人又信步走回到外堂指了指香炉里的香对何司说到:“你有一炷香的时间!”
跪在地上的何司突然清醒过来,他爬到田魁星脚下抱住他的小腿,“四当家的,如果让你们在凌飞和宝骢之间选一个,你们会站在哪边?”
田魁星早已是怒不可遏,胸口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着,他用尽残留的一点力气踢开何司,“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七尺男儿像狗一样在地上爬,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薛伊人见何司说话遮遮掩掩毫不流畅心里着实着急,索性替他开口说道:“多年来于府与雁门镖局同气连枝,你们当厂公看不出来吗?于府生变副总镖头凭什么认为雁门镖局可以全身而退?”
“这么说……这么说……”田魁星气得满脸通红。
“雁凌飞早已投诚厂公,否则你等的狗命岂能活到今天。”薛伊人不屑道。
“混账。刘瑾已经失势,你们这群狗腿子还这么肆无忌惮。”田魁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掀翻了桌子,满桌菜肴摔了一地那动静着实不小,薛伊人心里一惊怕会引来其他人影响她的计划。
没想到何司比她还害怕,直接跑去抱住了田魁星,“四当家的,你不想想凌飞的良苦用心。我们早已不是雁湖山匪了,兄弟们都有了家室,你马上就有孙子了,怎么可能再拖家带口去逃命?”
“你问我们站在哪边,这么说凌飞和宝骢已经反目了?”
“宝骢执意和蓝弑羽混在一起,蓝弑羽是那两个锦衣卫的后人和咱们仇深似海,若有牵连只怕以后是非不断。”何司攥紧了拳头,“况且他如今还要将那五十万两黄金拱手让人……”
田魁星长叹一声,“活着就是造孽啊!你可知大嫂为何吃斋念佛十八年,当初咱们的命是用无辜的两家人命换来的。”
“那又如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难道要用镖局两百口子人命来还债吗?”
“哼!”田魁星冷笑一声,“当初寄人篱下委身东厂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刘瑾倒了镖局这两百口子人命反而活不下去了?如果当初向东厂投诚是凌飞的无奈之举,如今大可向兄弟们解释清楚,为何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宝骢反目?还不是觊觎那五十万两黄金。贪就是贪!何必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薛伊人听得入神,对田魁星的睿智英明心生赞叹,她相信有这四当家的坐镇镖局定不会乱!
最后一节香灰轻慢的掉进了香炉,最后一缕青烟渐渐消散在一片诡异的氛围里,一炷香的时间到了。薛伊人看了看何司道:“香燃尽了。”
何司咬牙,满脸为难的表情,无奈道:“四当家的,你别逼我!兄弟们,你们别逼我!”
“何司,你要忤逆不道以下犯上吗?”周围的人见状纷纷指责他,语气虽然强硬但他们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
何司弯下腰捡起田魁星的青龙偃月刀一步步逼近他,“四当家的,这不是我们的本心啊!怪只怪你不识时务……”他说着也是满脸的泪水,“别怪我,别怪我啊……”说罢他挥起大刀砍向田魁星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