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冒出来，一边摘掉手上的医用手套，一边中间毫无间断地做陈述，老张用暧昧的眼神瞟了他们一眼，迅速撤退。
一时间就剩他们俩，艾云觉得有点尴尬，干笑着说了声，嗨。
还要工作，先走了。
他不留一点余地，以至于她还来不及回应这突如其来的重逢，一切已经结束。失落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艾云很疑惑，很明显，他已经认出她，可迎面而来的居然不是相拥相认而是一盆冷水？
莫名地，心里涌起一股力量怂恿她追上去，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一句话吼了出去：是不是因为玫瑰警官你才想丢掉我的？
她闭上眼倒吸一口气，丢人！好多人对她行注目礼啊！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她耷拉着脑袋打算铩羽而归，没料到唐壹更不客气，转过身就朝着她低吼：
“是因为你知道我名字时候你没说你是谁！笨蛋！蠢货！还是你以为我是笨蛋蠢货！”
“当然是因为你是笨蛋蠢货！”艾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难道要我坐时光机回到那时候将功补过啊！会没说出口还不是因为你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我！智商给狼叼走的笨蛋！我看狠狠给你一巴掌忘了拉倒！
这么一撒泼，唐壹也来了脾气，纤长的手指点着她喊：
喂！太久不见你很嚣张啊！难道不是你应该抱着我痛哭流涕，然后讲讲分开这些年你的生活你的变化吗？嗨？！让你的嗨见鬼去吧！
谁嚣张啊？！艾云闻言十分愤怒，一把抓过他的手指头，不由分说地狠狠咬下去，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这个大骗子，大混蛋！唐壹一声低沉的惨叫，几乎是因为疼痛条件反射地拽住艾云的肩膀，喊着让她松开，她哪里肯依，咬定手指头不放松。
几秒钟，两人便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老张赶紧来劝架，嘴里说着，怎么处着对象还能打起来。
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人分开来，艾云和唐壹都“意犹未尽”，她挑衅道，来揍我啊，大笨蛋！
他整理了一下被艾云蹂躏地不成样子的衣服，不甘示弱地道，小混蛋，等着我哪天收拾你。
艾云朝他吐舌头，做鬼脸，表示不屑。
“祝你玫瑰花粉过敏！”她喊。
“祝你每次参加舞会都摔倒！”他回。
“祝你手被自己解剖刀割！”
“祝你脑子一辈子反应不灵！”
老张劝和根本不顶用，他们俩一直大眼瞪小眼，互相挤兑，直到唐壹回检察院。
望着他气呼呼的背影，她的脑海响起一首歌：
几度花开花落-/有时快乐有时落寞/很欣慰生命某段时刻/曾一起度过/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多么应景。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明明是纪纭纭约的她，现在坐在深氧公园长椅上的人却是唐壹。
她站在远处望着，蓦然回首间，已是华东江南的人间四月天。她回到这个城市整整五个年头了。
那轻，那娉婷，樱花鲜妍的冠冕为春而戴，白里透红的面颊，粉扑扑的喜悦嗅不出生命的短暂，团簇的小火焰燃烧着澎湃的青春，翠黛映带左右下的朵朵小精灵微笑着，走过樱花桥，一团团巨大球状七里香刚开到一半，而近旁的花丛中，成群的藤本奥斯汀月季难掩娇羞，攀援的粉色恰似一袭华美洋裙，穿花蛱蝶款款飞，呼唤慵懒的时光。往更远处，行云接受远天的邀请，澄澈着谁的心事。
他坐在被东风吹暖的湖畔，碧波相继逸出云山荡漾的倒影，像是张风景如画的明信片，她都不忍打扰。
她想一走了之，不料，太走心也走了神，被脚下的小石子一硌便栽了个跟头，她一脸嫌弃地骂了句，该死的绊脚石。
这自然惊动了唐壹，他箭步上前，劈头盖脸来了句，这也不是舞会啊。
你来干什么。当他一把扶起她的时候，她没好气地说。
他竖着还留着她牙齿印的食指，摇了摇指头，说，侵权责任赔偿。
闻言，艾云来气，脑子一热，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没想到他却迅敏地将她反手一扣，一招制敌。
“我不想忘了你，所以不接受这狠狠的一巴掌。”
他稍用力地压制住反抗的艾云，借着身高优势从后面抱住她，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拥入怀。
他将身后准备的一束凤凰花放到她怀里，娓娓道来：
每每收到玫瑰警官送的蓝玫瑰，我都托下属扔掉，因为我喜欢的只有，这个。在各大高校讲座，会想会不会遇到你，算算你也该上医科大学了，每个月都给艾滋病关爱协会打一笔钱，希望你和阿姨能感受我的关心，你说过我的名字很好听，所以每次写我的名字，也会想你会不会在某处想念我，就像我看见凤凰花就想你一样，虽然有点难以启齿，尸检报告和尸体标签上，的确布满我的思念。那天你走后我问新娘你的名字，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就算不认识十年前的艾云，也会对婚礼上的你一见钟情，很奇怪，好像我的视线天生就该落在你身上。
她沉默，轻轻地咬住小嘴唇，小心翼翼地回放关于两人的所有关联，记忆不停重叠过，她发现，她一直逢着的，不过是同一个唐壹。
几秒后，她轻轻推开他，转过身，笑靥如花地问，请问，我被表白了吗？
他笑出了声，戏谑道，要我跪下吗？
“蹲下吧，你太高了，比十年前长高很多，我却之长了一点点，好羞涩。”
艾云得了便宜还卖乖，唐壹倒也照单全收，和她一起坐下来，讽刺了句，您还懂羞涩，折煞我也。
她娇嗔了一句，轻轻捶他的肩膀，听他说：
“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愿意成为方默川。”
“这真的是我听过最深情的告白，但我不是 HIV携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