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烦,又是英语课!唐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他看着满黑板阿拉伯数字,又开始发困。
同桌王伦倚在墙上,调侃唐壹反正是睡觉,什么课并无所谓。他翘着的郎腿,优哉游哉地晃动上面的脚。唐壹一咂嘴,骂一句,扑向王伦。两人当然不会真打,只是家常便饭般地皮皮闹闹。见唐壹扑过来,王伦一脸奸笑地求饶。
前排的苏城和他的女朋友季然在不远前嬉闹,这俩人拉拉扯扯有说有笑,一副乐乐陶陶的样子。小两口的卿卿我我,班里同学习以为常。即便是司空见惯的场景,偶尔的,它也会让唐壹想起迟静,接着引起这名少年心中一些,淡淡的,很悠远的感伤。她曾是他的理想与期望,她曾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出现在梦醒后,失落的内心深处。然而这就是这个单恋的全部内容,更多的叠词毫无意义,她已成为曾经,他们早已没了交集。
不管心里是怎样的风起云涌,外面的世界还是不会因内心的风暴而改变什么。干净的门窗,这学期刚换的桌椅,坐在第一排安静看书的徐鹿。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万物焕然一新,桃红柳绿,燕语鸠鸣。天气不像刚开春那么冷,夏天的炎热还要好一段时间才会到来。时间潺潺流动,沿着应有的轨迹。
看见唐壹眉头紧锁,王伦讥讽地问他是在想念哪位姑娘。唐壹面露愠色,默不作声。王伦毫不在意,转身继续看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女生,时不时吹几声响亮的口哨。
“喂,阿抗!你看小女神今天穿得真带感。这才什么时候,超短裙露肩装就亮上了。不过你别说,那双腿真细真白真长。”
王伦嘴里的小女神指的是顾沁婷,她是隔壁3班的班花。双水中学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顾沁婷的穿衣就是全校女生穿衣的底线,她总是在刷新校长的底线。她曾在大雪纷飞的冬天下身只穿一条超短裙和白色丝袜,那场雪下了一个星期,她雪白的双腿也在皑皑的飘雪里穿行了一周。乌黑的长发,窈窕的身影,她一举成名,名扬双水。她是王伦的女神,王伦也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惜——
“你连她皮带也摸不到啊喂!”
王伦对唐壹回报的嘲弄也不在意,哨声依旧花俏而响亮。
双水中学是江海市的一所普通高中,学校前面有一条江,叫苑江。大海和学校之间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故名曰“双水”。早前,学校名叫江海中学,后来越办越差,“江海”这个名字就被没收了。
双水双水,越办越水。
一个月前,小高考成绩出来,一直稳坐年级第一的高二学生朱明竟然有一门学科没有及格。平日寡言少语,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他心灵大受创伤,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傍晚,朱明投江自尽。
下午第四节课下课,这个课间有30分钟——后面的晚自习一直上到八点,这段时间学生可以出校门买一些吃的东西。唐壹和王伦勾肩搭背,向校门口卖手抓饼的小摊走去。隔着一条宽阔的街,就是苑江。朱明站在江边的路牙子上,直勾勾地栽进水里。唐壹王伦忘了摊上正在做的饼,急忙冲过去看个究竟。水很脏,时有垃圾漂过。朱明在水里翻江倒海,路上的人目瞪口呆。很快,他就消失在了并不汹涌的江里,肮脏的水面逐渐平静。
突然,朱明探出头来,只有一颗脑袋,浑浊的江水掩盖住了他的身体。他不说话,默默往岸边走。
岸边的人看见水里有一颗人头向自己“漂”过来,个个面色如土。
妈呀,诈尸啦!王伦大声尖叫,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他双手死命抱住唐壹的一只胳膊以保持平衡。这一叫,引起了许多不明真相的人的恐慌,街道顿时乱成一团。岸边喊叫连连,女生纷纷后退,有的被吓得哇哇大哭,更有甚者吓得腿软,瘫坐在地。幸好这条路上没有多少汽车,否则再发生几起交通事故,就真的闹大了。
不知是谁带的头,学生们纷纷把手里的食物往朱明的头上扔,顷刻间,朱明的头上挂满了各种面条大饼葱油浆醋,惨不忍睹。朱明恼羞成怒,一把抹开头上的秽物,道:“干什么干什么,什么诈尸啦头掉啦嗯嗯啊啊鬼叫些什么啊,我还没死!”他怒视着岸上的人,想用眼神让他们乖乖闭嘴。可是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又怯懦地转向另一个人。
被他这一吼大家都安静了,一条街顿时鸦雀无声,但很快又炸开了锅。人们这才才反应过来,他是站在水里,水深只到他脖子。朱明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地爬上岸,他不停地打着哆嗦,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出乎唐壹意料的是,朱明又瘦又矮,和之前想象中大高个儿的形象相去甚远。
十几年前,江水还很干净,王伦的父亲带王伦来游过泳。王伦说如果朱明跳的位置再向东去几十米,就淹死了。那里,水比这边深了一倍多。唐壹点头,念叨句可惜了。仔细一想不对,怎么可以盼人死,赶紧说幸好,幸好。
朱明跳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他转学后更是谣言四起。有人说,他本身头脑就有点问题,能力低下,正因如此,别的不能,死读书还是可以的,加之家长管教得严,所以读读读在这烂学校读到了第一名。考试那天由于紧张,导致严重失误,没有过关。他深受其打击,内心十分悲凉,遂有了轻生的念头。
有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朱明没过关的学科,既不是第一场考,也不是最后一场考,怎么会紧张?导致他不合格的真正原因是他不知怎的得罪了学校一领导,领导通过各种关系,硬是把分数给改了。挂掉的那门分数是59就是一个凭证。
还有人说其实就是一次普通的失误,很正常一孩子只是有点内向,一次考试失常想不开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