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为自己永远不能做出果断的决定而感到失望。闪烁其词支支吾吾，等事情发生如洪水猛兽才知道仓皇应对，最后反而变得更糟。唐壹从来就知道这道理，但一次次，唯有沉默。
王伦见唐壹没回答他，神色凝重，感觉到事情不像自己刚刚说的那样和谐，问了唐壹好几遍，他却不说话了。苏城转过头，骂了王伦两句，点破刘小绿话里的问题。
刘小绿所谓的解决问题，是解决她自己的问题，说白了，是解决她虚荣心的问题，唐壹骂她，明早道个歉，她被骂的事也就解决了。看起来，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但起码还有两个事没解决。即校方对唐壹的处罚问题，还有刘小绿打唐壹的问题。她事前并未和朱西月说此事她和唐壹私了，却让唐壹道歉解决问题。道歉无疑是要唐壹承认错误，待唐壹明早道歉之后，学校给他任何处罚，他将再无反驳的余地。说得再赤裸一点，这件事双方都有错，一个骂老师，一个打学生。唐壹可以拿自己被打当筹码用，免除他骂老师应当受到的处分。刘小绿此番谈话，无疑是想让唐壹主动废掉他手里的筹码。
虽然有很多破绽，但不得不承认，还是相当高明，唐壹若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刘小绿为他挖的深坑。
唐壹一时想不出什么方法，只得装病。他交代王伦，第二天帮他记一下班主任和刘小绿会说什么。道歉万万不可，之后怎么办，还是未知。
“唐壹王伦别讲话，苏城把脸转过去！”纪律委员在讲台前喊道。
唐壹白了他一眼，没有再做声。
晚自习时，赵玠在窗外冲唐壹挥了挥手，唐壹跟任课老师打声招呼，走了出去。
刘小绿和唐壹谈过话后，又去找副校长杨洁，具体内容不得而知。刚刚朱西月给赵玠打了个招呼，告诉他唐壹的处理已经讨论完，是记过处分。下周一升旗时，他会公布此事。
唐壹听完后，默不作声。赵玠犹豫一下，补充道：“我现在通知你一声，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但别去找朱主任。朱主任脑中，唐壹应该在下周一处分正式公布才知道此事，这么说你能明白么？不过那时已经板上钉钉，真的无力改变什么了。你好好考虑考虑该怎么做。好了，就先说到这儿，你回去上课吧，有什么问题你再来找我。”
唐壹点点头，他明白老爷子的意思。赵玠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回到位置上后，本来就不安分的唐壹再也无心听课，始料未及的变故让他心里发慌。他想，目前除了乖乖等着处分的来临似乎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他恨得心里直骂娘。
王伦见他脸色不对，问他老爷子说了什么。唐壹摇摇头说，以后再说吧。
六
回到家，刚进门就见父亲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响地抽烟。偌大的客厅烟雾缭绕。唐壹想当做没看见直接回到自己的卧室中，迟疑一下，还是向沙发走了过去。
唐壹把书包扔在地上，坐到父亲的对面。唐壹有点不愿和父亲交流此事，他希望父亲别管他，全由他自己处理，必要时候，能帮点忙。看他的态度，似乎不打算不闻不问，唐壹的心里就有了一种期待。他不知道自己具体期待父亲会说什么，然后又会去做什么。但可以肯定最后的结果，是父亲能让这操蛋的事情尽早结束。
陆铭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多看儿子一眼。直到手里的烟烧到了滤嘴，他才将其按在烟灰缸里，说道，事情的经过班主任都跟我说了，你们那个年级主任和英语老师也有打电话给我。老师不该打你，但你更不该骂老师。这事吧，不是什么大事，这样，你明天好好找你英语老师谈谈，态度好点，别背了处分。
陆铭简短的一句话粉碎了唐壹心里的希冀，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这样说。没来得及失望，更没来得及愤怒，唐壹只是心里忽生瞧不起自己的想法。父亲一直是这个样子，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唐壹冷冷干笑一下，嗯了一声，拿起地上的书包，准备回卧室。方才还想说的，已经被处分了的话也咽回肚子里。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刺激下父亲，让他找刘小绿算账？不会，态度相当明确，说出来得到的，肯定是好好表现争取早点撤销之类的。
他还能再回什么，撤销了也会有痕迹的？然后父亲又会说什么呢？
“等下！”思绪被陆铭打断。
唐壹停下脚步，望着父亲。
陆铭把烟头又摁了摁，突然“啪”地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烟灰缸附和地跳了两下，和茶几碰撞，发出放肆的声音。烟灰全都撒了出来，这阵功夫，烟灰缸已经开始在茶几上打转，刚刚刺耳的叫嚣在瞬间达到顶峰，也在瞬间湮灭。取代它的是旋转摩擦发出的，有些可笑的噪音。
“你能不能别给我惹事，学习不想学也就算了整日惹是生非……”
唐壹没搭父亲的话，直接回到房里，将啰嗦的话语关在门外。他有些累了，否则一定会和父亲大声辩驳。这种争吵很频繁，唯一的意义就是不向对方示弱，唐壹丝毫不指望因它而得到父亲的认同。通常，一通电话，或者到了上学的点，争吵便会结束，默认平手。其中一方转身离开，等着下一次的到来。
作业是没有的。哦，或者说有没有都是无差别的。唐壹不像一般同学，背书包回去是因为有功课。唐壹背书包回家完全就是九年的习惯很难再改，上下学肩上没东西不自在，进出校门没书包不自然不够合群。
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登陆QQ，再无事可做。往日这名高中生会打打牌，上上网，聊聊天。到点了就上床看看书，等待困意席卷。放学后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度过，单调，因为世界日新月异，竟然没觉得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