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又怎样呢？”
“以前有天晚上，睡觉前，我发晚安给她，她却说，不是恋人，不能说晚安的，我又发了个拜拜。当时我有过执意再发一遍晚安的冲动，但却没有，而昨天——”
苏城起身摆了摆手，提起格瓦斯，“我走了，学校见。”唐壹不愿就此回家，拨通了徐鹿的电话，徐鹿说还有一个月就要分班，要唐壹快点回去。唐壹说想好了，这周就回去上课，不过他要把事情解决完，所以上课的时间还没有定好。徐鹿语气欣喜，催他尽早解决。又说回去时候告诉她一声。唐壹问他白天上课打瞌睡没有，徐鹿说，“有点困但能忍住，我又不像你，天天上课睡觉。”
唐壹笑，“你怎么知道我天天上课都在睡觉？难道你一直在看我？”
“才没有呢，你真自恋，睡觉时候只能看到头发有什么好看的。”电话那头，唐壹的笑声更大了，徐鹿窘促地转移话题：“别和老师拉仇恨了，你去听首歌，叫《老师你好》。”
唐壹一时语塞，没接她的话，“卉卉，我在海边，要不要出来吹吹风。”风大了些，呜呜作响，像是附和唐壹的话。可惜徐鹿却没能来。唐壹和她又聊了会儿，悻悻挂了电话。失望之余又怨自己强人所难，这个点了，一个女孩子出来自然不好，徐鹿的家又住得很远。可情绪并不会因为这自我安慰而好转。这个时候，海边都是些拥抱亲昵的情人，孤独像个巨大的透明水母将他包围。唐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任风把头发吹得更乱些。
开门的是舅舅。
唐壹跟在他身后往里走，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雨又下了，院子里比昨天更泥泞了些。舅舅踏着泥地上的石头，叉着步子。这种小孩子的走法没提起这个中年人的玩心，接连的雨也没让他的的眉头皱起，他只是不间断地猛而短促地吸气，鼻中发出咻咻的声响。他穿得很少，也很奇怪——一件崭新的蓝色小褂，裤子旧得不成样子，且很脏，雨靴上也沾满了泥。
“舅舅，怎么不多穿件，鼻子囔囔的，感冒了吧。”
“就这样，辣椒呛得。”
话又断了。
舅舅转身进了厨房，“你先去屋里吧，舅舅炒菜了。”
“姐姐呢？”唐壹问了一句。
“在她屋里了，可能还没起来。”
唐壹已经很久没见过姐姐了，最近几次来，她都不在。她比唐壹大两岁，小时候来石瑜，姐姐就是玩伴。快吃饭时，姐姐来到厅里，见唐壹来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接着，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她的外表变化不大，若缩小一点，就是几年前的脸。可唐壹总觉得姐姐变化很大——一种精神上的变化。
唐壹悄悄观察姐姐。她神色正常，不颓废，不亢奋，和从前不一样是理所当然，成长期的人怎么会和几年前一个神色呢？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趁这功夫，唐壹弄清楚了姐姐的变化究竟在何处。她的言行举止，若说像几年前，是痴人说梦。她也丝毫不像比自己大两岁的人，她变得很成熟——像中年妇女那样的成熟，好像以前的二舅妈一样。
舅舅的菜还是一样的可口，唐壹着重点把事情跟他说了说。他答应得很干脆，说屁大点事，他一定会带唐壹去教育局的。唐壹悬着的心还未来得及放下，姐姐却问唐壹，他父亲怎么不带他去。
唐壹说：“学校打电话给他，把事情全推在我身上，他偏信那一面之词，反而觉得是我不对，就不愿意去。”见姐姐神色异常，唐壹又补了一句：“找监护人带我去就行了。”
姐姐说：“监护人不是只有父母吗？”
“应该是亲戚就可以吧。”
“好了咧，就这点事嘛。”金宁一砸嘴，不高兴地看了女儿一眼。
舅舅答应他去了，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然而屁大的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舅舅也并非说去就能去。吃完饭，舅舅急匆匆地走了，告诉唐壹今天没空，明儿带他去。唐壹想明天就是周一，教育局一定有人，就说明天再来。回家之后，时间又空了下来，仿佛这一天除了晚饭、睡觉，再无事可做。
至于迟静，唐壹否定了找她的想法，但无法阻止对她的思念。
唐壹昏昏沉沉地醒来，周遭一片黑暗，什么事都想不起，身上也没有力气，软绵绵的。力量逐渐恢复，意识也逐渐清醒，唐壹想起自己是从舅舅家回来的时候在床上睡着了，拿起手机看一下时间，屏幕的光线很是刺眼，他花了很久才看清楚：2013年5月20日1时30分，星期一。又花了很久才看懂这几个字的意思。
再次翻看手机的时候，唐壹已经吃了点东西，穿戴整齐地坐在书桌前。迟静在昨天晚上发来了消息，问他怎么没去。唐壹心里忽然产生强烈的念头：我要去找她。虽然时间过去了，可唐壹管不了那么多，找迟静的想法冲开一切，恨不得现在天就亮然后他好坐车过去。5月20号，520即是我爱你，唐壹给了自己点安慰，仿佛师出有名。
天亮的时候，冲动少了很多，但是去找她的念头还是占据上风，恼的是，其间几个小时他很清醒，而现在却有些倦意。坐车来到市一中，越接近，心跳得越厉害，加之昨夜没有睡觉，难受极了。此时不过9点多钟，时间还长着呢。唐壹先进了市一中隔壁的市图书馆，当然不是为了看书，这时候的他是只认字而不知其意。他洗了洗脸，内心平和了许多，倦意也有所消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唐壹险些退缩：眼袋很深，双眼睁得不是很开，一看就有种缺觉的感觉。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邋遢，伴随颓废的模样，精神萎靡。唐壹被镜中的自己吓得一激灵，反而精神许多。他双手拍了拍了拍脸，把头发理一理，转身去市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