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是不联系也感情如旧的朋友。不管相隔多远，多久没见面没说话，只要坐到一起，就可以嬉笑吵闹，一切如旧的朋友。
唐壹又想起自己离开之前做的很多事，现在看，都很幼稚，错得离谱，要是重新来过，结局会好很多。至于那些来的人，走的人。过去决定感情，未来决定走向。相聚是必然，分开亦不必遗憾。
唐壹看见了小蕊。以前，小蕊看唐壹的表情总带着怨意，现在已经冷漠了。唐壹提不起勇气叫她，两人擦肩而过。头顶，一轮残月悬挂在浩瀚的夜空中。
周新衍手提一摞书走过来，唐壹冲他笑笑。他与唐壹聊了两句，匆匆道别。高三开学不久，周新衍拿到一份班里同学的处分单子。校方要求班主任通知学生，有处分在身满一年的，尽早去德育处报道，撤销处分。其中，唐壹的处分原因引起了周新衍的注意：辱骂老师，情节严重。周新衍一打听，才知道唐壹当初为这个处分，跑两趟教育局，从主任办公室逛到校长室。现在告诉他，处分还是没销，唐壹岂不是要闹到天上？
周新衍打算等临毕业再和唐壹说此事。在双水中学，受到处分的学生一年以后主动找校方撤销，校方会千方百计地阻挠他们，从中得到好处。毕业前，处分没撤销的学生只要在学校统一印好的申请单上签字，校方就会主动帮学生撤销处分。教育局规定，处分不撤销不予颁发毕业证书。
没有毕业证书拿是一件大事，学校要提供详细的资料，证明学生的确作恶多端。教育局拿到资料后并不阅读资料上的种种事迹，他们瞄一眼学生的姓名，然后打电话给学校，网开一面，要学校把处分撤销。学校卡处分卡到毕业，就失去了意义，也失去得到好处的机会，递到教育局反正也是个过场，还浪费时间，不如直接给撤销了。
但是周新衍不知道，关于处分是否撤销，唐壹现已无所谓了。现在唯一能让唐壹愤怒的，是他受到了欺骗。
终于，又到了校门口。苏城突然问唐壹：“要是徐鹿见到拿着玫瑰的你，甩了那个男的要和你在一起，你会怎样做？”
“你说呢？”两行泪，又掉了下来。
苏城长吁一口气，“阿抗，别逃了。你看你，你好像一条狗啊。”
破旧的公交车车厢里依旧充斥着空洞的声音。一清早初班车，只有唐壹一个人。一夜没有合眼，加之公交车摇摇晃晃，他头晕得厉害。车窗外，是孕育着，也埋葬着一代又一代故乡人的海。
他的高中时光就像是绚烂而冗长的梦境。高二之后，绚烂失去光影，冗长取而代之。徐鹿无疑是贯穿梦境最绚丽的色彩，这道彩虹一直贯彻到梦境最后漫长而可怕的时段。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当初自己觉得和徐鹿之间一直缺少的东西是什么。其实什么也不缺，缺的只是他这番已经流逝年月。而让他不愿与徐鹿相拥的芥蒂，只是对未来的恐慌罢了。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早就结束了。曾经的希冀，理想，都在这摇晃的车厢中结束，都在这震颤的声音中破碎。
山边的悬崖是通往故乡的必经之路。经过这里的时候，唐壹看见了故乡的全貌。过去，这里是生命的起点。现在，这里是世界的尽头。
老家早就不存在了，只剩下一片废墟。或许很多年后，雨水会冲去它们的棱角，但此时，残垣断壁只会给这个刚刚成年的人的内心带来无法消除的疤痕。老家下面就是海，海水澹澹，海声熟悉而遥远。
“我以为长大后就会有人陪我看海，没想到是这座老宅先破败。”
唐壹沿着坡往下走。从此，不再见亘古不变的日升日落，不再见嫣红晕雨的合欢，不再见卉卉的笑颜。更漫长的时光里，也不再有逃脱与留白。
恍惚中，他又想起学《滕王阁序》的那个下午，想起了那朗朗的读书声。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在我的意像里耶路撒冷离我是那样的遥远，就如我与徐鹿的爱情。
西哲说，有一种爱情是属于水和鱼的，唐壹，你和徐鹿的爱情就是这样，你们不知道谁是水谁又是鱼？鱼离开水时，它不知水曾给予的柔情、甜意、梦与远方。而水呢？只剩空灵、幽远、轻叹和悲伤。
我相信西哲说的话，他是一个诗人，所有的话语从他的嘴里出来后，让人有份感动。无论西哲的话多么富有诗意、哲理都没有让徐鹿感动过，这是让西哲最不能理解自己的地方。徐鹿在我面前没有说过西哲的不是，她只是说西哲现在怎么变得有些神经质，徐鹿这样说西哲时，我也感觉到了他的神经质。虽然西哲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有把徐鹿说的话对西哲说，要是对西哲那样说，会怕伤害到他。
西哲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以前在他面前我可以说是口无遮拦，心里想什么嘴里就会出来什么。有时我会对西哲说，我们上大学时多好，一起读书，一起谈别系的女学生是怎样的漂亮。那时的西哲真的是一个多产诗人，只要看到一个女学生从他面前飘然而过，灵感就会不期而至。
在中文系，西哲是个出名的才子，在我们那个大学里，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就是这样的西哲，在我们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天，突然的消失。走时连我这个是他最好的朋友都没有说一声，要不是多年后在北京相遇，我真的不知道有一个叫西哲的诗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冥冥之中让我与西哲相遇。
那天我刚从北大出来，在离大学不远的地方等公交车，看到了西哲，虽然多年不见，西哲身上的那份诗人气质，还是让我嗅到。开始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现于我视线里的西哲是真真实实的存在，我没有感到是自己的视觉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