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怡的一审结果出来了。
她以故意伤人罪为首的等一系列罪行，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那天的我全程观看了她被判刑的经过，以一个家属的身份。
事实上除了母亲和躺在医院里的顾渝珏，许顾两家的人几乎全部到场了。
当然我们的行事低调并没有惊动媒体，但是在场的认识杜念怡的人也不在少数，最后免不了一番打点。
杜念怡从我们这里经过的时候脚步停留了一阵，如有所感地看着我们的方向，然后慢慢地露出一个极为生涩的笑容。
刚才距离远我没有看清，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她的脸上已经不复在许家时的那样白皙细腻，在监狱中的生活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眼底也蒙上了一层蹉跎的颜色。
我的心里是苦涩大过于其他的感情的。
我和她毕竟从小生活了十几年，虽然后来经历了六年的分离，但是当我回到家里见到她的那一刻，不可谓是不欣喜的。
我复明后第一眼见到她就是在阴暗的监狱里，虽说有灯光照着，可终觉还是不能算是将她的脸看个真切。
仔细算起来，今天才算得上是我和她分别六年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我错过了她身为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同样错过了她在成长中需要经历性格养成的时期。
一步错过，从今陌路。
然而她回头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见阴霾不见怨恨，也没有她当年那种柔弱和惹人怜惜的感觉。
那只是一个笑，一个单纯的微笑。
但同时也是我从没有在杜念怡脸上见过的，最最纯粹的微笑，与她现在的处境根本不相称，甚至出现在她那张未添粉黛的苍白疲倦的脸上都显得有些突兀。
可是这抹笑容却是再真实不过的出现在她的脸上。
仿佛在迎接她的不是那暗无天日的铁笼，而是崭新的令人期待的明媚未来。
而我的心也在此刻落了地。
我知道，她放下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或者被触动了什么感情，可我无比确定她完全的放下了。
她放下了当初小家子气的嫉妒以及由此产生的一切阴暗感情，也放下了所有的求而不得爱而不能，真正的作为杜念怡去生活。
晚是晚了点，可也来得及不是嘛？
走出法庭的那一刻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仿佛是想将憋闷在我心里许多年的沉珂悉数吐净一般。
“说真的，我都有点怀念在法庭上的感觉了！”
其他的人坐车先回去了，而我就拉着他的手开始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
“师傅想要抢徒弟的活了？”
前一阵子事务所里招来了一个能力极强的男孩，刚刚大学毕业还是我导师的学生，按理来说他应该叫我一声学姐或者像事务所的人叫我老大也好，可是偏偏他非要认定了叫我师傅。
我拗也拗不过他，只好在他锲而不舍的师傅声中默认了。
最近为了要培养他的能力，我将自己手中的案子分给了他一大部分，谁知这小子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有潜力，是属于那种越有压力反而做得更好的类型。
他的效率高到根本不像刚毕业的孩子，本来我想着忙完自己手上的就去帮忙指导他一下，可不曾想人家自己做得就十分出色，除了经验上的欠缺之外简直无可挑剔，为了锻炼他的实战能力，我就把这些案子交给他全权负责了。
所以就导致我现在手上的案子是空的，我也不能去抢事务所里其他律师的工作，于是就只好当个空头老大，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上庭了。
顾渝城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样子提出要带我出去转转，还没等实施就被杜念怡的事给打断了，刚才的话也是故意取笑我。
我撇了撇嘴故作老成道，“现在的孩子可真是厉害，前浪就快要不行了！”
“谁敢拍你，还不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我被他煞有其事的语气逗得笑了出来，然后慢慢将他的手握紧了。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神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渝城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都已经放下了。”
我怎么会不懂得他故意和我插科打诨只是为了让我心中不烦闷而已。
他害怕我重新回到杜念怡的事所带来的阴影之下，整个人郁郁寡欢。
所以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我已经走出来了，彻底的走出来了。
他反手握着我，眉头皱得紧紧地，嘴唇抿成一道直线，显然对我的话还在存疑。
我轻声叹了一口气，“我是说真的，不知道你刚才看没看见她的笑容，反正我在看到的那一刻便豁然开朗了。”
“渝城，她既然都已经释然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故步自封，苦己苦人呢？”
顾渝城的表情有些奇异，从一开始的困惑迷茫，到后来的理解明朗，像是只过了一瞬，可又让我将他每个变化都看的一清二楚。
“是我们一直没有放过自己。”他淡淡地说着，不见往日的沉重。
“是啊，这叫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
顾渝城摇了摇头，“我可以这么说，你不行。”
他的语气太过一本正经以至于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他是在开我的玩笑，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我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小臂上咬了一口。
“你最近的胆子很肥嘛！也不知道是谁昨天胃疼的起不来床要我去照顾了一整天？”
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是疼得不得了，直到现在我也习惯不了这人脆弱的样子，明明知道那是当年的事所留下来的病根，平时注意就好，但是每当他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总是会感到一阵手足无措，心疼地快要抽搐。
“会慢慢好起来的，别担心。”他用温柔的声线对我做出了承诺。
我扁了扁嘴巴，也知道这并非一蹴而就的事。
我抬头仰望着格外明媚情朗的天空，握劲身边人的手轻吁了一口，“要是能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