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百花胡同七号院
纳兰2017-08-23 10:203,120

  北京西城区什刹海附近有一片被保护下来的老胡同巷区,四散分布错落着高低不齐大小不一的四合院子,不是那种气派堂皇的王府大院,而是小巧凌乱的民居住宅。这些略显破败的院落咋一看不起眼,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地价都是高的令人咂舌。这里是北京,首都,二环内房子什么价?老楼房都上赶着快千万了,更别提这片皇城根脚下的院落胡同。百花胡同便是这片巷区里其中一条小巷子,是一处幽雅清净的所在,据传自古便有文人雅士于此处栽花种草,四季更替,花期不断,大老远自胡同口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草香气,令人踏足其间,流连忘返,遂得名百花深处。

  时值冬末初春,三月清晨,天气尚未回暖,碎砖砌成的狭长胡同里远远走来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这个皮肤细白面目清秀的女人一看便不像是本地人,个子不高,但身材匀婷,上身穿着一件军绿色夹纯白狐狸毛皮的带帽大衣,脚上踏着一双黑色长筒靴子,露在外面的两条腿细长笔直,单肩挎着一个小黑包,手上还提着一台小巧的笔记本电脑。她走到百花胡同七号院门口,轻轻推开厚实沉重的实木院门,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簇新的青瓦白墙现代四合小院呈现在面前。

  这座风格简约的四合院有别于传统建筑的独特之处在于推开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通往玄关的青石板小径,小径深处是鹅卵石铺就的景观巷,右手边靠墙的一侧栽了几株枫树、琉球木荷、小叶石楠和虎皮楠。景观巷左侧便是兼做茶室的阳光房,毗邻茶室的是兼做餐厅的开放式厨房,推开餐厅的原木大玻璃落地窗就是一片露台,露台一侧还搭建了一个烧烤架。漫步在入口通道上,打开玄关门踏入室内,在通往客厅的这条动线上有着丰富的绿意景观和多元变化的空间。客厅另一侧的小花园内还有一汪清泉水池,植物的枝条随着微风轻拂摇曳,阳光透过叶落洒在地面上产生光影变幻,推开格栅拉门,空间与四季浑然一体,时光的变化犹如流动的音符。二层空间相对简单,沿着走廊分布了大小六个卧室和两个卫浴间,走廊尽头的大玻璃落地窗正对着楼下的小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原木色地板上,温暖舒适,这无疑是一个能赋予人心安的家。

  “苏工,您这么早就过来了啊?”说话的是一名年约五十,国字脸,中等个子,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套卡其色粗布工作服的中年男人,他从院门口进来,笑呵呵上前跟站在玄关门口的苏立文打招呼。

  苏立文微笑点头:“早,老焦,我也是刚到。”说罢推开玄关的门走了进去。

  老焦搓着两只被冻僵的大手跟在苏立文身后踏进玄关,他们沿着阳光房穿过开放式厨房再进入客厅,又从客厅侧面的楼梯拾阶而上,将二楼的卧室和卫生间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苏立文满意的说:“除了有几处墙面上还有些磕碰的痕迹需要找补,基本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了。”

  “是,是,苏工,您看得真仔细,呵呵,我今天就叫油工师傅过来找补。”老焦颔首领命。

  老焦干了大半辈子建筑施工,苏立文是他见过的建筑师当中对施工质量把控最严格的一位,十年前第一次在工地见到初出茅庐的苏立文,工人们都不把当时才刚走马上任接管施工监理的这个漂亮小姑娘当回事,年轻的小伙子们私下里经常拿苏立文开玩笑,哪有女孩子干建筑的啊?不是来玩的吧?长得倒是不错……

  这些刚从农村出来到工地上打工的半大孩子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漂亮姑娘可不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她每天一大清早就赶在工人开工前准时来到工地,跟工程的项目经理和总工头碰面讨论施工进度,监督施工质量,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从不迟到。渐渐的他们开始佩服起这个漂亮的小姐姐,听说她是从国外的名牌大学毕业回来的高材生,但从不跟他们这些干粗活的人端架子,还经常跟人说谢谢,说的大家都不好意思了。

  工地上干活的人吃住都在工地,搭一个简易的窝棚,砌几块砖,上面搁一块木板便是床,吃的也糊弄,管饱就好,漂亮小姐姐看到后皱了皱眉没说话。过了几天工地上便多了一个湖南阿姨来做饭,湖南人做的饭菜就是香,还特下饭,工人们吃得开心,干活更有劲了。细问之下才知道,湖南阿姨是小姐姐找了瓦工老焦的家属过来帮着给工人们做饭洗衣的;夏天天气热,饭菜容易馊,小姐姐还让人搬了一台冰箱来工地给大家用,这样的事儿还有很多……

  那个工程从前一年的冬天一直干到第二年的秋天才结束,由于苏立文的认真负责甲方对整个项目的施工质量非常满意,苏立文所在的这家瑞士建筑设计事务所也因此获得了行业内较好的口碑,打开了中国市场,找上门来的项目越来越多。远在瑞士的大老板当即派了斯蒂夫过来坐镇,在北京设立长期的驻京办事处。苏立文跟斯蒂夫搭档合作,一干就是十年,这十年里她见证了中国的建筑行业从兴盛到衰退,与之相反的是入驻中国的境外设计事务所却越来越多,竞争也益发激烈,事务所的业务也从一开始只做大型的公建房地产项目到现在连私人的豪宅四合院设计都开始接了。

  “苏工,咱这个院子从动工到现在也快一年多了,怎么从来没见业主出现过?”一向不多话的老焦也好奇起来:“您见过业主本人没有?”

  “没有。”苏立文摇摇头说:“我只见过他的代理律师,听说业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华侨。哦,对了,老焦,过两天你来一趟事务所,我把尾款给你结了,这一年多辛苦你了。”

  老焦嘿嘿笑着说:“说哪儿话,要不是苏工您当初看得起我,肯提拔我,让我包下这么重要的工程做,我到现在也只是个瓦工头而已,钱没事儿,不重要。”

  苏立文淡淡一笑,说:“钱很重要,老焦!你出门打工为的是什么啊?”

  “是,是,是,”老焦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苏工,我,我们这些在工地上打工的人经常被老板拖欠工资,但您从不拖欠我们一毛钱工钱,还借钱给我孩子治病,我,我,我……”老焦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两只布满老茧的粗手在身上搓了搓,样子十分局促害羞。

  苏立文认识老焦快十年了,头一回在工地上做监理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个湖南瓦工手艺很不错,做事还认真细心,从不偷懒。听人说他的小女儿得了尿毒症,定期要到医院里做透析,他打听到北京的大医院里有肾源,他们夫妇索性就带着女儿北上打工,一边等肾源一边给女儿攒医药费。

  有一次苏立文无意中发现老焦每天吃的午餐都是他老婆亲手做的,饭菜看起来很可口,她问了以后才知道,工地的饭菜都是山东籍包工头的老岳父烧的,山东人对吃比较随意,老焦这个湖南人吃不惯山东人的饭菜,他老婆又烧了一手好菜,索性每天自己带着午饭到工地吃。苏立文就建议包工头让老焦老婆过来工地给大家烧饭做菜洗衣服,包工头为了巴结苏立文这个甲方监理就答应了,给老焦老婆单开了一份打杂的工资。就这样老焦夫妇跟苏立文慢慢的熟络了,老焦老婆时不时给苏立文送一些她亲手做的湖南腊肉和腊肠,苏立文不好意思拒绝他们的好意就都收下了,但她平日里工作太忙基本没时间开火做饭,只好把腊肉腊肠转赠给了自己的表姐曾佳。

  这十年里苏立文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建筑师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主任设计师,老焦也跟着苏立文从瓦工做到了小包工头。前几年的时候老焦夫妇终于等到了他们盼望已久的肾源,可手术费加上术后的医药护理费要将近一百万,老焦夫妇急的团团转。苏立文把本来打算拿来买房的钱借给了老焦夫妇,让他们拿去先给女儿动手术用,老焦夫妇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差点都要给苏立文跪下了。苏立文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受不得别人对她感激涕零,她拍拍老焦肩膀告诉他好好干活,钱,等有了再还她。

  老焦还想说些什么,苏立文的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发现是助理晓峰打来的。

  “喂,晓峰,怎么了?”苏立文拿起手机说。

  “苏姐,斯蒂夫回来了,叫你赶紧回事务所开会,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协商。”收线的时候晓峰突然放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又加了一句,“跟斯蒂夫回来的还有一个老外,听说是从瑞士总部调过来的,你赶紧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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