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怕的不是无知,而是无知的人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导权。
你还在傲立于自己生长的贫瘠土地上,深信自己是一棵向往阳光的劲草,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并寸步不移地矗立着嘲笑温室里的花朵是多么的柔弱易摧。而在此之间,你却不知道,温室里的花朵早已走出了玻璃房,且已感受过电闪雷鸣,风水雨打,并向往在撒哈拉大沙漠里盛开得更加绚烂。
所以好鸟笨鸟,都得起早。不然不仅输给了别人,更要输给自己。这个残酷的现实真相,好像有人早就懂了。
周六的下午瞿宥背着吉他去参加了音乐课堂。叫他出来玩耍再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因为他要兑现那天在社团里做出的原创承诺。
乐理课程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其余的时间教室会开放给公众做些录歌编曲的生意。课余的时间瞿宥也会留在教室里,偶尔打打杂,也会温习功课。
这儿的老板以前是瞿宥的吉他私教,可以说是他音乐路上的启蒙老师和不可缺少的灵魂性人物。瞿宥跟随母亲离开家以后,生活条件比以前天差地别,但老师还顾念着曾经的师生情,便也会经常予他一些便利。虽然不能免费给他教课,但是课后教室里的设备在空闲的时候,还是可以给他练习的。
其实老师也明白瞿宥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总再跟过去较劲。他不是笨鸟,起早是为了搏,搏的不是别人,而是过去的生活。戏剧一些的形容,他就是只落难的凤凰,总想要自己能够涅槃一把,还要比以前飞得更高,飞得更远。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倔强,一直支撑着他在做每一件事情,也让他无比执着并无比坚强。
而好鸟便是周亦之了,拥有着极其华丽的羽翼,并被自己赋予了强劲的力量。他的颜色开得比温室里的花朵还更娇艳欲滴,但却全然没有那娇生惯养的习气。
“亦之,”宣姨踏着急促的脚步上了楼来,“老师已经到了。”她说。
“嗯好,”周亦之应着,“让老师直接上来吧。”
“周亦之,”老师一边拿出整理好的上课资料,一般询问着,“上次给你布置的标注音级的作业完成了没有?”
“嗯,写好了。”周亦之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文件夹,递上前。
老师接过,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问,“教程呢?”
“斯波索宾的看了上半册,嗯……”周亦之想了想,“但是我觉得这本书太偏重于实践了,理论知识讲得不够透彻。”
“嗯,”老师会意的应着,“凡事不要太理论化,实践也是必要,并且至关重要的一步。今天我们抽其中两个谱子精讲一下,看看你有哪些地方没吃透。”
“好,”周亦之恭敬地回答,“那老师,还有什么别的书可以让我多阅读展开一些的么?我想要多发面综合汇总一下,可能效果会更好一些。”
老师点点头,“Edward Aldwell的英文原版教材能看么?”
“可以。”周亦之笃定的回答。
“行,”老师说,“那我下周给你带过来,你自己翻阅看看。另外复调和对位可以一起推进,你平时就多花点时间。”
“好,没问题。”周亦之说。
“宣姐,”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时不时漫无目的地摆弄一下遥控器,其余时间则大部分关注着手机信息,他唤着。
“欸,”宣姨端着洗好的水果走到客厅,放在了他面前,回答,“周总,怎么了?”
“那个,”周泽改用手指了指楼上,问,“亦之在上什么课呢?”
宣姨朝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接着小声的回答,“好像是什么,音乐之类的。”
“钢琴都已经学到十级了,还有什么好学头。”周父说。
“我听着,好像是说什么乐理什么的,好像是要作歌曲的意思哩?”宣姨道。
“写歌曲?”周父皱了皱眉头,“真是胡闹。”
“不是不是,”宣姨连忙摇着手,“没有胡闹的意思哩,模样很认真的,是认真在学。”
周泽改叹了口气,“不是这个意思,”他靠在沙发上,摇摇头说,“让他学环境工程以后进院里他没兴趣,非说要去学什么医。学就学吧,好歹也是个正经职业。现在又不知道是要打什么算盘,难不成还要去学音乐,给别人唱歌儿,作曲儿?真是不像话。”他说着说着便起身准备去上楼,却被身后一声温沉的声音叫住。
“泽改。”只见于慧欣正端着一杯泡好的茶前来,缓缓走到了沙发旁,轻轻挽住周父的手臂,示意他一同坐下,“来,小刘送来的信阳毛尖,特别好,你尝尝。”她动作轻缓的将茶水递给他,并说,“孩子长大了,心里有对自己的规划。亦之的性格你还不知道?这孩子沉稳得很,做事很有分寸,大事上面绝对不会胡来,你便由着他去好了。”
周父立马接话,“上上个月,老谢的儿子,学的石油工程,从美国回来,三两下就被弄进了研究所,没过多久就跟上了项目。还有国华,他不刚升了院长,孩子本来在英国留学学的那个什么,”他想着,“什么商务信息管理的,家里一放消息,马上转了个相关专业,以后回来顺风顺水,前途似锦的。你说人家家的孩子怎么就都这么顺家长的意,这周亦之……”
“我们家亦之已经够好啦,”于慧欣回着话,“音乐只是爱好,以前小时候他不练钢琴,被你拿着皮带抽了多少回,那要说起来,他就算做音乐,你还不是始作俑者啊?”
“我,”周泽改顿了顿,接着理所应当的语气说,“我那是培养他的修为,涵养,气质,并不是说让他学钢琴,就是让他学纯音乐!”
“他现在爱好这个,你且不管他。”
“不管他?”周泽改严厉的说,“以后要真的抹个红脸蛋到台上去唱唱跳跳,那还得了?”
“你自己的儿子你不知道,”于慧欣说,“他说了以后要学医,也没说过不学了呀。你在这里干着什么急呢。”
“最好是这样,”周父说,接着他瞥了瞥一旁的妻子,“你——”他欲言又止,思虑再三,还是开了口,“既然你成天在家里就好好管束管束他,别连教孩子这种事情都做不好。我在外面忙,你不要放任他,不然又交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坏了风气。”
“嗯,好了,”于慧欣点点头,喏喏应着,“晓得了。”
昏暗破旧的巷子传出来“咚咚——”的低音旋律,一处老旧的小宅子里,阿溪正在练习着新学的乐曲。一位老人蹒跚着步子走来,右手拎了一把小小的竹凳,动作缓慢的地搁在台阶旁,又坐了下来。
老人的头发已经花白,满头的银丝里难得找到几缕暗灰的发线。房里经历过岁月沧桑的旧式空调机“轰隆隆——”的,拼老老命地运作。老人坐在房外,一手拿着一把扇子轻轻挥着,一边满目慈祥的望着眼前的少年郎。
“阿婆,”弦音落下,阿溪转过身,看着年迈的婆婆,温柔的唤着,“怎么不去房间里面坐,外面热的紧。”
阿婆挥挥手,“不热,”她说,“我看着你,听着这曲儿,心里凉快着。”
“阿溪啊,”一旁经过的邻里见了他打着招呼,“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哇,那我们这里又要早早响起乐器的哦。”
“是啊。”阿溪笑着点点头,接着转头看向阿婆,“阿婆,”他问,“我弹得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有,有,”阿婆连连点着头,“我听着就是好,一遍比一遍好。”她语气中带着骄傲和自豪,说,“我就说了,咱们家阿溪的模子与他外公一个样,你外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会乐器。我们那个时候,会乐器可是不得了,手指那么拨两下,就要迷倒好多小女孩子。”她回忆的神情中洋溢着幸福,“你这模样像极了外公,还记得你外公当年穿着军装搞乐器的时候,那样子,可真真是好。”阿婆感叹着,“可惜你外公走得早,不然肯定能教教你。”
“嘿嘿,”阿溪看向外婆,“可不是,我外公可是帅着呢,不过我嘛,也不差!”接着,他扶了扶琴弦,望着外婆,“阿婆,你听……”
落日黄昏,余晖倒映出的,是老人和少年的身影。阿婆听着熟悉的旋律,目光不自觉的看向那夕阳西下,嘴唇微微动着,跟着旋律哼唱起来,“东方红,太阳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