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敢以性命担保，我绝与他们无关。”
我咬着唇，艰难的从口中迸出了这句话，撕心裂肺。
曜家与云家，孰轻孰重我分得清，身为一代朝堂之将，家族名誉不可毁在我一介女子手上，纵是此事是我一手曹办，也绝对不可承认。
不可以因我而毁了曜家的一世清誉，绝不可以。
曜以氏的脸黑成了一片，夜晚的皎月将银装装饰得更加婉转幽静，四下里虽家奴站满，但却没有一个敢只言半句。
众人眼皮子底下，我如何能够认罪？
“好，殆灵允希，既然你态度这般强硬，我自也不可为难，或许这只是一场误会，与你本无关系。”
许久之后，才幽幽听到曜以氏的声音，但是这番嗓音却没有之前的霸道强势，转而变作很疲乏，略带些倦意。
她松口了，她居然松口了？我不敢相信。
“来人，给少夫人拿几件干净的衣服过来，今夜就让她与我同住一处吧。”
曜以氏吩咐着。
所以，这就结束了吗？
但是我并不这样认为，我如此败坏曜家名声，她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我，她只是有些顾虑，是和我一样的顾虑。
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后，浑身清爽多了，丫鬟们将我领到了曜以氏的屋子，纷纷欠身退下，我鼓足了勇气，才将那房门推开。
一进门，便看到曜以氏阴沉着脸，端庄的坐在前方的椅子上，房中只有她一个人。
我提了提裙角，跨进了门槛，立即便跪在她脚下，问安。
“将门关上。”她道。
我按照她的要求将身后的两扇门合上之后，又跪在了原先的位置上，不敢抢先言语。
直到时光静静，我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双脚早已麻痹不堪，像是没有了知觉，疼痛，那是骨头都要断的痛感，终于等到了曜以氏开口。
“你身为朝中公主，又是允儿的夫人，方才当着人多势众，我不可能逼你认罪，也不敢让你认罪，这关乎到皇权尊严与曜家颜面，殆灵允希，如今你可以老老实实将那事实真相告诉我了吧。”
事实真相？我又将头一深鞠，惭颜无存，没了厉辣的争锋相对，如今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是那般的谦和无争，仿佛换做了另一个人。
我清了清嗓子，终于躲过了一切，瞒过了自己，还是要公之于众。
在我徐徐而言的讲述中，曜以氏时而惊愕鄙夷，时而冷静沉默，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黑，变化多端，尽管她情绪复杂，但是依旧没有打断我的话。
断断续续的讲述着我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隐瞒了下来，如今全盘托出，那是一种逼上绝路的屈辱，也是一种天性的释放，虽难受，却只止不住话语。
这些年少无知所犯下的大错，是应该坦诚接受一次了。
终于，我说完了，曜以氏黑着的脸更显憔悴，她顿了顿，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能感觉到这是作为一个母亲深深的无奈。
“云少晨，项驰竣，还有那山洞中的十七人，他们可当真全都死了？”
我点头。
又是一声沉重到痛觉心扉的叹息，曜以氏的眼角闪着点点红润，愤恨的情绪已经被悲切所掩盖，我分不清她脸上是怒还是忧，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接受不了。
我亦早就不敢接受了。
“所以，这些事情，允儿全都知道？”
“希儿并无半分隐瞒，将军全都知晓。”
曜以氏的双手在月光的羽翼照样下微微颤抖，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看似好一位苍白无助的女子，一位震惊到快要窒息的可怜女子。
又是许久，她并没有唤我起来，只是徐徐从桌面上摸索了一碗清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方才将呼之欲出的绝望咽回到了肚子里。
“六公主，你是皇室嫡亲，而我只是一介乡村布衣，我曜家的确配不上这皇族血液，所以…”
说至一半，她顿住了，有些哽咽。
但是我亦知道她想说什么，“曜夫人过誉了，您的心情我能明白，曜氏一代忠臣将良世家，不会毁在我的身上，曜夫人的顾虑希儿绝不敢忘，只是如今战事严峻，将军就快赶赴沙场，如今局面于情于理都不容重提这件事，将军也会分心的。”
谁料我刚一说完，曜以氏便扯着裙角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她，也在我面前跪下了。
对于这突来的惊愕，我有些手足无措，忙去搀扶她想让她起来，可是她却不让我搀扶，肝胆俱裂的哭声让我心力交瘁，恭恭敬敬一挥袖，就朝着我磕了一个响头。
“六公主，以往种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难为你，不该逼你走上绝路，不该推掉你腹中的孩子，不敢视你为敌人，这一些都是民妇的错，我只求你，求你放过允儿吧，我求你了。”
第一次见到曜以氏这般无助，寸草春晖哀哀父母，为了自己的儿子，一生不屈的她甘愿在别人面前下跪，甘愿这般卑微的哭求，为了曜家，为了曜将军，她不惜可以倾尽一切。
我从来没有做过一次母亲，或许我只能读懂她作为一个母亲的一丝皮毛而已。
我也朝她磕了个头，鼻翼的酸楚让我很不是滋味，忍了很久很久才可以淡然说话。
“曜夫人之心，若是将军能够看见，定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希儿也深感震撼。”
“那六公主可否放过允儿？他才刚刚开始，他的前程一片光明大好，不可以就这样毁了，老妇求公主能够宽宏大量，能够放过允儿一次，你让老妇做什么我都可以。”
放过？谈何放过？你谦虚了。
“如今战事紧急，我不可以现在开口，但是我殆灵允希答应你，等到倾军凯旋归来，我一定请准圣恩，离开曜家，再不会连累将军分毫。”
再等一段时日，我便会去我该去的地方，再也不会让我的名声玷污了曜家百余年来的清誉。
曜以氏看着我，抿着唇角，一言难尽。
或许她是感恩，又朝着我磕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