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南院，是格外的安静，我伫立在门外，似乎听见了一些不该出现的声响，那是心裂之音，莫名的伤感从院中传来，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贾湉依旧红杉持剑，只是这步伐却沉重了许多，脸上那初入红尘的调皮也不见了踪迹，水润的双眸黯然失色，脱离了十六岁少女最至真的清澈。
“姐姐又来晚了，曜将军刚走。”她疲惫的踱着步子，移到了我的面前，从那眼角处勉强挤出来了一抹浅笑，却不再生动。
“贾湉…”
“姐姐不必再言了，我踏涉江湖，初入京城之地，无非就是想寻诸南洪报仇而已，如今大仇已报，也再无留恋了，但贾湉依旧很感激曜府，若不是曜将军从中帮扶，想我还是要花上不少的时间才能接近到那诸南洪，此等大恩，家兄若是知道，一定也会感激。”
她的脸充满了惆怅与忧郁，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昨夜与我在亭中审人的那位跳脱少女，早已不见了踪迹。
“诸南洪三十年前，与我贾家结下深仇大恨，虽然此次并未探出大哥去向，不过三十年已过，能手刃当年的行凶者，贾湉已经很满足了，今日不论大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我这个作为小妹的，都对得起他了。”
听她说着，我早已紧紧将她的手握住，眼角也不自觉的渗出了些湿润，哽哽咽咽的，不知该怎么安慰。
贾湉似乎看出了我的难处，莞尔一笑，竟反过来安慰着我道：“姐姐莫要自寻烦恼，我贾家驻府雯州，京都之人可能不甚了解，雯州有一个极为慎重的风俗，所有人都恪尽严守，相伴一生夫妻之间的忠诚度，是我们雯州人最看重的事情，雯州的男人一生只娶一个女子，雯州的女子一生也只会嫁给一个男子，我自出自雯州，自然也不会坏了规矩。”
一生只相伴一人，听起来着实很美，想不到远离京城另一边的世界，竟是这样的。
“曜将军，”顿了半响，贾湉踌躇了一下，又接着道，“曜将军不愿离开姐姐，也不愿远离朝政踏足江湖，该说的话方才都与他说了，他心自坚定，所以贾湉也不会再有什么歹愿与夙求，少年弟子江湖郎，我没那么多儿女情长，不是自己的东西得不到也就罢了，没有姐姐想象的那般脆弱。”
话虽如此，可她眼角的那抹晶莹却愈加明显了，贾湉陪笑着伸出衣袖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将泪水悄悄抹掉，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却深深刺痛着我的心。
我只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这位萍水相逢的妹妹给我带来了无数的惊喜与悸动，最后却是因为我的存在这般伤了她的心。
若没有我，是否事态就会如她所愿？
“贾湉，其实…”该说的话又一次卡在了舌根，那种深深的罪恶感让我无地自容，只能举着目色看着她，心中已经疼得要死。
“好了姐姐，”她笑道，“可别忘了我是生在江湖的女子，崇尚的是那种我自逍遥风-流洒脱的真性情，这种哭哭滴滴的事我还是第一次遇见，算是长见识了，你也别难过了，曜将军对你是真的好，我贾湉算是看出来了，所以姐姐，你一定不能辜负了他，不然贾湉可是要生气的哟。”
长这么大了，到头来还要被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妹哄着，真是好生惭愧，我稳了稳情绪，方才能启唇，“那你，要去何处呢？”
“江湖儿女，天地为家，姐姐就不用为我担忧了，你身子弱，不该站在这风口，快些回屋吧。”
她一顿，又笑了笑，可表情却是极为僵硬。
“除了这诸南洪，还有一位姓业的人士至今尚未寻到，我是不会放弃的，二哥虽然处处管制着我，认为我到处惹是生非，但心里却是最疼我的，他也不会放弃为大哥报仇的，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都亲手手刃那些曾经对不住我贾家之人，姐姐就静候佳音吧。”
说着便转身要走，我一情急，忙攥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还有何事？”
“这天色已近傍晚，妹妹何不休整一-夜再行，也好让我放心。”
贾湉又是一笑，拍了拍我的手，从她衣袖上拿掉，道：“天色已经不早了，贾湉还需上路，二哥还等着呢，那后院之人，想是我再也管不着了，便全交给姐姐处理吧，不过那种人心胸狭小，且不可再放他出去胡作非为，只在府中处理了就好，若姐姐心软，就交给美晴吧，我看她行。”
我怔住，颔了颔首，却始终舍不得她离去，踌躇了半响，却挤不出一句话，我知道，不论我如何留，都已留不住她了，她是生在江湖逍遥的自在女侠，不该受到这云蒸霞蔚的皇权帝都所牵绊，她也不会属于这个地方。
“那…那妹妹一定路上小心。”
贾湉点头，收起了那方忧忧的神色，这一笑却是发自内心的，“姐姐好生休养，若是有缘，贾湉再经此地，一定会再前来探望姐姐与曜将军。”
“好，我等你。”
“那，就在此别过吧，后会有期，姐姐且勿相送。”
爽朗的贾湉朝我拱了拱手，行了江湖之礼后，颓然离去。
我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是那样的伤情，我不知道她此时在脸上是否已经留下了湿润，我只知道她坠入的情网已经太深。
或许，这就是人的宿命，她也万万不会想到，她竟会这般毫无顾忌的爱上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不仅是当朝将军，还有妻室在身边。
第一次察觉到我这稳坐的曜夫人之位，阻了多少人的希望与向往，或许这就是成长，是一段刻骨铭心的际遇。
只愿，在贾湉的心中，不要留下太多的阴影与痕迹，她还这么小，这么年轻，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才对。
夏风柔顺的拍打在我的身上，红色的倩影已经寻不见了踪影，初次相逢，竟有如此深的情感，着实让我也疑惑不解。
或许，我所看到的只是她身上那抹稚纯的性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