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一见到太宗来了,忙跪到太宗马前奏曰:“微臣耶律贤特向大宋皇帝陛下请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抗拒天兵,妄动干戈。今设下双龙大会,纳首称臣,永修盟好,恭候陛下光临,万望陛下宽恕!”
韩昌跟着跪下:“罪臣韩昌叩见宋皇陛下!”
萧天佐、萧天佑等众辽臣一齐跪下:“叩见宋皇陛下!”
太宗心中得意万分,表面却故作谦逊地:“天庆王贤弟快快请起,韩元帅及诸位爱卿快快请起。”他下马搀扶起耶律贤,又招呼韩昌、萧天佐等人起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望诸位爱卿牢记此番教训,从今往后安居乐业,永保咱们宋辽两邦和平相处,华夏神州再无战火蔓延!”
众辽国大臣频频地点头,好像小孙子在听爷爷的嘱托。
耶律贤急忙抢过话头:“陛下!微臣在会盟台上略备了几杯水酒,给陛下您和八大王殿下接风洗尘,请惠顾!”
太宗相让着:“请!”二人手挽手进了土城。
八大王等人早已下马,这时也在萧天佐等辽臣邀请下进了城。
琼娥公主走在最后,她再次向韩昌请战:“大姐夫,还是让我领着姐妹们为宋皇陛下献一支契丹舞吧,准保给你个惊喜。”
韩昌略一思忖道:“好吧!不过一定要舞好,不许有破绽。”
琼娥公主大喜:“一定,一定,你就瞧好的吧!”她一招手,舞女们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鱼贯进入了土城,奔往会盟台。
这会盟台建在土城中轴线上偏北的地方,它东西长约五十丈,南北长约十五丈,台基高两丈八尺,一色的大青石砌成。台上的议和殿修的更为齐整:朱红色宫墙,琉璃瓦铺顶,挑拱飞檐,雕梁画栋,门前两根浮雕龙柱,门头悬挂着黑底金字木匾,上书赵匡胤手迹“议和殿”三个大字。殿内窗明几净,香烟缭绕,一片祥和的气氛。
太宗和八大王在天庆王陪同下登上会盟台,来到议和殿,他见天庆王说话毕恭毕敬,萧天佐、萧天佑等辽臣始终陪着小心,完全是一副议和的样子,又见到皇兄太祖的亲书金匾,心中颇为得意。
而老令公杨业则不同。他没想到这金沙滩上还有一座土城,土城中还有这宏大的建筑;眼看一路站满了辽国将士,将官盔明甲亮,士兵号坎整齐,不由的忧虑道:陛下不听良言,身入险地,看来是凶多吉少啊!
议事殿里,耶律贤和太宗、八大王分别按照主位客位坐定。
四名彪悍魁梧的辽将分站在耶律贤的身后,杨家的延嗣、延昭、延德和延辉按照老父亲所示也分站在太宗、八大王叔侄的身后。
而在通向议和殿的楼道口两侧,在潘仁美的指挥下,延平、延定、呼延赞、高君宝和潘龙守在了左边,延安、延顺、郑印、石彦超和潘虎守在了右侧,这个楼道口辽军没有顾得上布防,是宋军占着优势。
韩昌和杨业也并肩登上会盟台,走进议和殿,守在殿门两侧。
正宴开始了,耶律贤手执酒壶走向太宗,为叔侄二人斟酒:“微臣犯上作乱,触怒龙颜,实属罪大恶极呀……”他归回本位,给自己斟了个满盏:“还望宋皇陛下多多原谅。来来来,先干上一盏压惊!”
太宗婉拒道:“实在对不起,朕今日喉头有恙,不能沾酒。”
耶律贤不由得一愣,又自寻台阶道:“那么微臣先喝个赔罪酒。”仰起脖子干了一杯,又抄起筷子示意太宗:“陛下请用膳!”
八大王又插嘴谢绝道:“适才出城前,我叔侄已经用过。”
那边的太宗叔侄警惕着不食酒饭,这边的四郎延辉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因为站在最外侧,忽听得身后垂挂的布幔窸窣作响,更加增添了心中疑问。他想也未想,伸手便挑起布幔的一角向里张望——
布幔那边就是十多名等待献艺的舞女。那琼娥公主因临时决定要做第一行刺人,正在和原定的舞女换衣服。不料布幔一挑,竟被四郎窥见了自
己的冰肌玉肤,她的脸“唰”的一下羞红了。
布幔放下了。站在耶律贤身后的辽将耶律奚底嘲讽四郎道:“别疑神
疑鬼瞎担心,老弟!那是为宋王献艺的舞女,不是刺客!”
四郎故作风流地掩饰道:“我担什么心?宋辽和好吗,当然不会有什么刺客!我只是喜欢这些舞女罢了。”
杨业威风凛凛地:“即使有人行刺,他也决计捞不到好处!”
韩昌阴阳归气地:“老令公忠心可嘉,只是太多疑了。”
耶律贤摆摆手制止住大家:“既然兄弟们多心,那就让舞女们出来为宋皇陛下舞上一曲,以搏一笑吧。”
“遵旨!”随着一片莺声,琼娥公主率领十二名舞女翩翩出场,在两位君王面前跳起了契丹族最著名也是最普通的竹马舞。有诗为证:
会盟台上竹马舞,领舞之人是公主,
只因看中杨延辉,才有四郎来探母。
又有诗评议四郎道:
会盟台上为忠来,因爱却把忠忘怀,
风花雪月混一世,丧命又在会盟台。
会盟台下,百余名辽兵突然嘈嘈嚷嚷地围了过来。
这百余名辽兵带头的就是韩昌的弟弟韩广,这韩广表字延寿,年二十六岁,自幼习武,技艺超群,再加上韩昌的提携,便跻身入“北国七十二勇士”行列,这会儿,他是想为议和殿里的行刺添加点气氛。
大郎延平见他们围来,忙端枪喝道:“站住!尔等想要干什么?”
韩广腆着大长脸道:“我们向宋天子纳首称臣,却不知道宋天子长的什么摸样?想上去瞻仰一下圣君的风采,不行吗?”
众辽兵早已受了韩广指点,此刻一齐围上,七嘴八舌道:
“是啊,我们都想看一看宋朝天子是个什么模样?”
“就是吗,看一看有什么打紧?”
“他也是个人,也不会长着两个脑袋。”
呼延赞大怒道:“放肆!九州之主,万乘之尊,是尔等小人可以随便看的吗?统统给我下站!”他抽出背上的钢鞭奋力一击,砸碎了楼道口栏杆上的小石狮子:“有不服者,请试试本王的金鞭!”
韩广一愣,他怕坏了哥哥的大事,只好带着人走了。
这个时刻,议和殿里的舞还在跳着。
契丹族是一个乐观活泼的民族,男女老少都喜欢跳舞,琼娥虽为公主也不例外。她认真地领舞,起劲地跳,又暗自把准备行刺的毒镖捏在右手中,注视着赵光义,选择着角度……她一眼瞥见了四郎延辉,他也在注目凝视着她,几次三番看去,他都在贪婪、爱慕地凝视着她。
她想起了四郎延辉方才说的话:“我担什么心?宋辽和好吗,当然不会有什么刺客!我只是喜欢这些舞女罢了。”
她固执地认为:他喜欢的是我!他喜欢的一定是我!这些粗陋的契丹民女,谁能与我大辽国的公主相提并论?可惜呀,这样一位见到过自己肌肤的英俊俏哥哥——待不了片刻他也会死于乱刀之下……
想着想着,琼娥公主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毒镖发不出去,舞蹈跳不下来,终于双手捂住脸部,跑入偏殿。舞女们微微一愣,见领舞的公主退场,也只好跟着风摆柳一般退下。
第一行刺计划就这样失败了。
韩昌恼怒道:“站住!”他想到琼娥的身份,遗憾地摇摇头:“真对不起,草原野婢,没见过世面。让宋皇陛下见笑了!”
太宗微微一笑:“没事,没事,咱们还是商议和约吧!”
耶律贤假作困乏地打了一个哈欠:“陛下一路劳乏,请到行宫去先歇息一晚,明日再正式商议和约。您意下如何?”
太宗与八大王对望一眼:“好吧!”
耶律贤一伸手:“请!”
太宗、八大王下楼,杨业和四个儿子紧紧跟着。台下的延平兄弟和潘仁美等人随之其后,簇拥着太宗向东侧宋宫走去。
耶律贤、韩昌等人接着下楼。
耶律奚底低声问道:“王爷,就这样罢了不成?”
耶律贤冷冷笑道:“你急什么?他还在我的手心里吗!走!咱们回去再议一议有何行刺的良策?”说完头也不回地奔西侧辽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