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琼林苑的射殿和球场之间,有一二进大院,院中建筑了专供文士们考试的单间小考房,一排排的,都有着隔离的短墙;三百多考生按考号进入了各自的考房,俱都搬出文房四宝,看看题目,开始奋笔疾书。
主考官付鼎臣坐在自己那大红缎子蒙面的太师椅上,得意洋洋,撒眸四望,心底盘算着不知盘算过几百遍的美梦,嘴角处笑意频频。
付鼎臣心里并不看重这场文科主考,他替潘仁美想过:目前他们的对头主要是杨业一家人,要想盖住他杨家的风头,就必须在武科场里抓,只要大宋朝中掌兵权的是潘家,而不是杨家,就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为此,他曾想辞去大主考,遭到了潘仁美的极力反对;
为此,他又想谎称有病在家休闲,再受到潘仁美一顿数落;
他只好懒洋洋地来到了考场,如傀儡一般混着时光。
秋蝉的鸣声不绝于耳,闷热的天气,一丝风儿也没有,枝叶不动,小草不摆,但考生们仿佛不受什么影响,全都在做着最大的努力。
副主考吕蒙正因为自己年轻,愿意多操点心,也打量着为朝廷多发现几个人才,他就在一排排的单间考房中逐个的观察、巡视……突然,他在一位少年秀才面前停住了,凝目望去,只见考卷右侧大书着一行标题:善用人则国运兴。看到这个题目,他立刻兴奋地笑了。
原来这次文科考试共分甲乙两科,两科题目不一样,甲科题目是《善用人则国运兴》,乙科题目是《顺民论》,考生可以自由选择。吕蒙正巡视观察了半天,发现有九成半考生选择的都是《顺民论》……
他知道这个题目是既容易写又十分讨巧上司的。
他翻看了那考卷密封处的考生姓名,上边写着“寇准”两个字。
他轻声问道:“你叫寇准?你写这个题目不觉得困难吗?”
这位叫寇准的考生微微一笑道:“回大人!甲乙两科,当然是乙科容易一些。不过小生认为那《顺民论》的题目,直透着一股趋炎附势的阴霉之气,不如这个题目阳刚,于是小生便挑选了这个……”
吕蒙正非常喜欢他的回答,为官一任,能力高低尚在其次,最关键的是要有官德,不做小人!要有主见,不做傀儡!要有担当,不做懦夫!充满趋炎附势之味儿的官员,一生也不可能会有大的作为……
他自此便把“寇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以后这才有了推荐寇准进京审理潘杨大案等等那一幕幕精彩纷呈的趣闻轶事。
在北宋时期朝廷里重文轻武,文科在琼林苑,武科却在汴京里城西门宜秋门外的军校场;文科还要进行皇帝的金殿会试,赏赐大宴,被称天子门生;武科却由主考官递上名单,由皇帝随便的圈阅了即可。
所以潘任美收受贿赂,私自卖官是大胆的,不须藏藏掖掖的。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全国各地近八百名武生陆续来到了宜秋门外的军校场,他们骑着各式战马,提着各种兵器,背着宝雕弓,插着羽翎箭,眨眼间便把这个不算很大的军校场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主考大人潘仁美带着他的几个门徒属下,高举着皇上圣旨,跨着高头大马“腾腾腾”地来到考场,登上主考台,焚起檀香,读了圣旨,然后一声令下,武生们的射箭比赛就依着考号顺序开始了……
在面对主考台约四五丈的地方,站着百余名待考的武生,其中有三个大家在登英楼已见过,一个骑火焰驹,红脸膛,浑身罩红,双手提两只日月宣花斧,像一团火似的,这个是孟良;一个骑乌龙马,黑脸膛,浑身挂黑,双手持一对儿龙虎镔铁锏,像一块炭一般,这个是焦赞;第三个骑黄骠马,黄脸膛,着金盔金甲,使一把青龙偃月刀,这个就是岳胜。
此刻,焦赞正指着台上的潘仁美告诉孟良和岳胜:“看见了吗?那位主考官就是潘仁美!他已经把今科武状元出卖给刘文进了……”
孟良、岳胜似乎不信,他俩异口同声地问道:“真有这样的事?”
焦赞急扯白脸地:“当然!我骗你们何用?我趴在潘豹家后院的花墙上,监听几天了!这个潘大主考得了五百两金条儿,还放出狂言说‘谁的天下谁做主……老夫既答应点你为武状元,我就决不会变卦!’”
孟良骂道:“奶奶的!这些当官儿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岳胜还想说什么,忽听点将台上一名中军官翻着花名册叫道:“第二十六号!南阳武生岳胜!岳景龙!来了没有?”
岳胜连忙跳下黄骠马,弃了青龙刀,跑到台前:“小生在!”
中军官面无表情地安排:“请你表演步射。”
岳胜望了望那充作箭靶的箭垛,距离约在一百余步左右,这样近的距离即使射出了好成绩也显不出自己的高明,于是便请求中军官道:
“中军官大人,能不能把箭垛摆的再远一些?”
“这是规定的一百五十步,不近啦!”
“小生有几分膂力,平日常射二百五十步。”
那中军官也是个颐指气使惯了的小人,他把脖子一梗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是考场的规定,谁也不能擅自修改!”
岳胜正在为难,主考官潘仁美却走了过来笑道:“好哇!我大宋朝英雄辈出,预示着国运兴盛,就依考生,摆二百五十步。”
两名小校跑上来,抬起箭垛向远处又走了大约百步,丈量精准后向岳胜摆摆手示意可以开始了,岳胜心里想着:这个主考潘大人并不像焦赞所说,还是挺豪爽、挺大气的吗!我要对得起他,要考出好成绩!
他站定好位置,拈弓,搭箭,对着箭垛靶心“嗖嗖嗖”连发九箭。
二百五十步远的箭垛上,九支箭陆续命中靶心。
全场考生彩声如雷。焦赞高兴地搂住孟良:“大哥!这小子真是个神箭手!今儿晚上让他请客,咱们好好过一过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是中国人最在意的中秋节,而最先由官方定为节日并大过特过的便是北宋初期太宗年间。宋代人的中秋节热闹到什么程度呢?也许用一个词语就可以概括,那就是通宵欢庆,至晓方休。
据《东京梦华录》一书记载,彼时“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可见其繁华热闹。
孟良、焦赞、岳胜在登英楼吃了饭,喝了酒,又在张三指引下到天汉桥观赏河灯。这放河灯也是宋人欢庆中秋的习俗之一,放眼望去,只见宽约四丈有余的汴河水面上,不知何人所放的“一点红”羊皮小水灯竟有数十万盏,浮满水面,灿若繁星,引来数万人观看。有的人还跪在河边祭奠着、祷告着,默默许愿,请求河神不要给人们带来灾难。
在大内皇城的正门宣德楼上,太宗皇帝也来“与民同乐”了,他带领着八大王赵德芳、皇后符娘娘、贵妃潘素蓉以及其他嫔妃、皇子等等依序走来,坐在八仙桌旁,一边饮酒,一边向御街上张望。
一队又一队的社火节目从御街前走过——舞狮子的、耍龙灯的、跑旱船的、跳判官的、逗弄鲍老傀儡戏的、敲太平鼓唱太平调的以及背桩、抬杠、说浑话、学像生、跳索、相扑、上竿、跃弄、鼓板、斗鸡、大头娃娃、倬刀弄鬼等杂戏杂耍表演更是络绎不绝,精彩纷呈。
原本社火表演都在新年里的正月,中秋节很少有之,今年既是为了庆祝文武两科的大考,又是因为自己攀上了皇亲,当上了国丈,潘仁美便极力向太宗建议,又四方联系,增加了这道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