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翡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灿烂星空,自己正漂浮在游泳池的水面。他仰望着星空,口中喃喃自语着:
“飞鱼座……南十字座……南天星座……西京看不到……果然是梦……”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证实他正在梦境当中一般,艾翡身下的水忽然卷上半空,失去承托的他一下子跌落在泳池底。
他站起身,诧异地发现身处井底,身边不停旋转着的流水形成井壁,将自己围困起来,头顶星空几乎全被遮蔽,只露出碗口大小的井口。
“天空变了……北天星座……天棓四……右枢……天龙座?”
梦境再一次呼应他的想法产生了变化。井壁上方的流水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组成了一条水龙的形象,虎视眈眈地俯瞰着艾翡。尽管直觉意识到有危险,然而身边四周都被流水围困,艾翡根本无处可逃。
“反正是梦”,他干脆昂首直立,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头顶的巨大水龙。
忽而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声冲击着耳膜。“龙泣!”水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着艾翡俯冲下来,艾翡根本来不及反应,全身便被巨龙吞噬了。强大的水压冲击着艾翡身躯每一吋,顷刻间四肢头颅便犹如要被撕裂一般咯咯作响。
艾翡忍不住张开嘴大声呼喊,无孔不入的水立刻倒灌进喉咙,整个肺部随即好像被针刺又像被灼烧似的剧痛起来。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瞬,艾翡脑海里冒出的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滑稽念头:“为什么冰冷的水进入肺部却会产生灼烧的痛感呢?”
艾翡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脏兮兮的老旧天花板,耳边传来计算机键盘快速打字的啪啪轻响。“西京大学N017宿舍……梦醒了吗?”
意识虽然苏醒了,但方才无比逼真的梦境却仍令艾翡心有余悸。他右手轻抚着胸口,手心传来心脏如锤子般重重跳动的脉动。
“98、99、100、101……”他立刻用左手从裤袋中摸出一个铁制小药盒,倒出一颗药丸咽下。艾翡患有先天性心功能不全症,不仅无法进行剧烈运动,受到过度强烈刺激时也容易导致心率过快,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他时刻随身携带着控制心率的保命药物。
艾翡保持平躺着,反复深呼吸令自己平静下来,直至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心率也回复正常的每分钟100次以下。他深深地喘了口气,然后掀起床边遮光的帘子坐了起来。
艾翡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刘川光和宁辰星一起出门找资料去了,欧扬留下来在网上搜寻信息,而过于疲劳的艾翡一回到宿舍倒头便睡,直至刚才那个怪梦令他惊醒。他将梦的内容回忆了一遍,愈发觉得这个梦意味深长。
耳边又传来啪啪作响的键盘声,艾翡看都不必看也知道来自欧扬。他的身躯几乎都埋在计算机屏幕之后,而意识完全沉溺于浩瀚无边的网络海洋之中,专注地搜寻着与这次事件有关的只言词组,完全没有留意刚才艾翡发生了什么事。
N017四人组虽然家乡不同、性格各异,但寝室中有一条不言自明的共识便是大家都十分尊重彼此的个人空间和隐私,所以除非对方要求,否则绝少会干涉他人的事情,可是一旦有人提出请求,另外三人又会义无反顾地伸出援手。
在一般人看来,这种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难以理解,但对于喜宁静好独处又不善社交的艾翡来说,没有比这个寝室更令他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地方了。
一直啪啪响个不停的键盘打字声停下来了,房间陷入一片寂静。欧扬双手抱胸,百无聊赖地看着计算机屏幕,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艾翡趁着这个空档问道:“欧扬,你会解梦吗?”
“What?”欧扬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意外,愣了片刻才回答:“我是不会啦,不过解梦软件在网络上要多少有多少。难道你刚才做了什么有趣的梦吗?”
艾翡于是将先前的梦境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欧扬听得津津有味,但最后还是说:“梦这回事嘛,你认真就输了。所谓的解梦释梦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Blah-Blah-Blah,反正都是些毫无科学依据的陈腔滥调。艾翡你居然会相信这些?实在不像你唯理性至上的风格哟!”
“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欧扬随口说的一句话,却令艾翡茅塞顿开。他双手抱腿,蜷缩在床角,回顾迄今为止关于案件的一切。
所有线索历历在目,片刻前还像一堆杂乱无章的拼图碎片,令人无处着手,然而伴随着灵光一闪,他将某块碎片翻转过来,即刻与梦境的碎片完美拼接上了。
一旦第一片碎片拼上,第二片、第三片便如顺藤摸瓜般,其它碎片势如破竹纷纷归位,转眼间脑海中的拼图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
“叮!”一声轻响却令欧扬如临大敌,恢复专注的神情盯着计算机屏幕,看来方才等待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一抹胜利的微笑浮上他的嘴角。“艾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一声大吼打断了欧扬的话。话音未落,宿舍门哐当一下被猛地踹开,刘川光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刘川光步伐的宁辰星。
刘川光看见欧扬和艾翡两人面面相觑却不说话,于是又说了一遍:“我说!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欧扬哈哈一笑,手指了指计算机。“我也知道咯,而且我还知道凶手的动机了。你知道吗?”
“这个……”
“刚才只说知道凶手是谁,换言之,光不知道凶手如何行凶吧?”
“呃……难道你们全都知道了?”刘川光轮番被揶揄,禁不住要抓狂了。
“既然你们三个都各自找到了答案,那就同时亮出来看看你们的想法是否一致吧?”宁辰星边说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示意大家在上面写上凶手的名字。
“好主意!”刘川光等不及不紧不慢的宁辰星,伸手从书桌上抓来一只麦克笔,直接写在了自己手掌上。
“你们俩写好没?我数一二三一起亮出来!”
刘川光摊开手掌,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龙”字。艾翡的纸上写着“龙神”。欧扬的纸上写着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人名。
欧扬一愣,随即把纸往桌上一拍。“喂!你们两个联合起来耍我啊!”
“比喻。当然是比喻啦!”这次轮到刘川光哈哈大笑,指了指欧扬写的名字说。“这个人假借龙神传说,伪装龙的名义杀人,而自己也继承了龙的姓氏。所以我这么比喻没有错嘛。”
他又转向艾翡。“阿飞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没想到艾翡回敬他一个白眼。“别自以为是。你说的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杀死村长的就是龙神。”
“你在说什么啊?龙神杀人,这……”
“刚才找我解梦,现在又说龙神杀人。艾翡你今天真的很反常欸!”不光刘川光完全摸不着头脑,就连欧扬同样觉得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靠宁辰星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猜哑谜也猜够了。现在是时候我们把各自的推理汇合到一起了,我相信集合你们三个的头脑,一定能够发现全部的真相。”
三人依次将各自发现讲述了一遍,同时宁辰星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进行记录。随着三人想法的融汇整合,这起事件的拼图愈趋完整,最终完成的模样已然显露雏形了。然而,当所有人都讲完以后,艾翡却愁眉深锁,不发一言。
“我相信现在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事件真相,身份、手法、动机都已齐备,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通知警察才对?”
“不行。拼图完成99%,但缺少最后、最重要的一片--证据。”
艾翡一句话令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可是,假如艾翡你设想的手法是正确的话,现在大概不可能还有证据留下来了。”
“那更应该立刻通知警察了。现在让他们重新进行彻底的搜查,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我有一个想法,可能让凶手认罪,但你们未必会赞同。”
艾翡说出他的计划,三人都倍感意外。如他所说,这确实是一个难以让人认同的办法,但如今,还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吗?
“就算阿飞的计划可行也一样没戏啊!那个谢队长专横霸道,他现在已经认定破案,我们现在突然推翻他的结论,他颜面上挂不住,肯定不会听咱们的。”
“难道我们现在就只能一筹莫展了吗?”
正当刘川光愁眉苦脸地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忽然来电铃声响了起来,吓得刘川光如触电一般差点把电话甩了出去。他慌忙接通来电。“喂,姚亮啊!我们都回来了,都很好。你怎么样?哎?你说什么?!怎么会!!……”
刘川光挂断了电话,却如失魂落魄一般重复着“怎么会……”。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回过神来,用无比凝重的语气说:“夏冰……死了……昨天半夜她被发现摔死在大坝底部,而且……”他咽了咽口水,才能继续。“而且……又有人听见了龙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