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有富和夏冰之死,都不是意外,更不可能是自杀,而是一次经过精心计划的谋杀。凶手利用了龙栖村的龙神传说,将杀人事件故布疑阵,诱导警方的调查误入歧途。而这个冷血又狡猾的凶手,如今就身在这个房间之内!”
刘川光的话犹如投入水面的石头,立刻激起了室内一阵喧哗。刘川光不加理会,加大音量继续说下去:“凶手的身份我稍后再说,我会先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为大家解释一遍。这也是留给凶手自首的最后机会。”
刘川光稍停了一停,等候众人的反应平复下来之后,才开始说道:“每当龙神泣鸣之日,便是有人丧命之时。凡是妄自触动逆鳞的罪人,都会变成龙神的血祭。被龙神的利齿撕成碎片,被龙神喷出的烈焰烧成灰烬。这是龙栖村自古流传的龙神传说的其中一段内容。”
“敖有富和夏冰两起命案,死者的状况都与传说的内容有非同一般的雷同之处,我认为这并非偶然,而是与案件真相有千丝万缕的必然关联。此外,在两起案件推定的死亡时间前后,出现了两次称为‘龙泣’的异常现象,每次都有多人同时听见,所以也不能简单用幻觉或者迷信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
“根据乡土志记载,龙栖村自古以来就有龙泣现象的明确记录,反复发生超自然现象的背后有其必然性的存在。因此,要解开案件的真相,就必须要先揭开‘龙泣’的真面目。”
刘川光话音未落,艾翡自动起身走到房间中央,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在桌上抖开铺平,正是那张龙栖村的手绘地图。他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自顾自地开始解说起来。
“盘龙峡谷形状弯曲如卧龙,现在上游是盘龙水库,下游是盘龙河,大坝位于由宽缩窄的龙口部位。以前没有大坝,河道宽窄走势应该相似。每当发生洪灾时,巨大水量突然从上游涌入下游河道,空气受到急速升高的水位挤压和顶托,狭窄峡谷像笛子共鸣腔,发出尖锐的声音。同时洪水在转弯处流速骤减,水位会突然抬高,导致危害加重。”
“但是建立大坝以后,水流被大坝拦截,自然不会再有龙泣。直至开闸泄洪,龙泣才再度出现。龙泣现象虽然有趣,但说穿了也很简单。”
刘川光补充道:“换句话说,龙泣就像现代开闸泄洪前的警报声,是大自然在提醒下游居民洪水即将来到的天然警示,就像敖有男那次童年遇险的经历一样。这才是所谓‘龙泣之日,丧命之时’原本的含义。”
“只可惜时代变迁,个中意义已被遗忘,人们见文生意,将其曲解为如同诅咒般带来死亡的恐怖传说。事实上,龙泣不单不是不祥之兆,反而是栖息在峡谷之中的龙神大人保护此处居民的吉兆才对。”
在艾翡和刘川光的解说下,众人恍然大悟,原本神秘莫测的龙泣一旦明白了道理便不再令人恐惧。
孙铭志追问:“可是昨晚并没有开闸泄洪呀,可是还是出现了龙泣。”
“除了开闸泄洪,大坝平时必然还有一处存在水流,否则盘龙河就断流了。”
“对了,是发电机组的引水道!”
“正是。引水道连接上下游,保持平日里的水位稳定,所以大坝发电全年无休。但是引水道水量太小,不足以挤压峡谷空气产生龙泣,所以平日不会出现龙泣现象,除非另有一个较小的共鸣腔。”
艾翡用手指在地图的大坝上划了一条横线。“大坝两扇铁门同时开启时,发电机组引水道的微小声音从下方沿旋梯上传,经由检修长廊的狭长共鸣腔放大,产生人耳可闻的小规模龙泣。”
大家正翘首以待艾翡后续的解说,他却一声不吭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看来他认为有趣的仅限于龙泣现象本身,对由此衍生的杀人事件却不太感兴趣。
刘川光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根据刚才阿飞……艾翡的解说,夏冰死时恰好出现龙泣,也就是说,大坝两扇铁门同时打开着,但是事后警察检查时,两扇铁门都是关闭的。是这样没错吧?”
老罗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我和警察一起下去看的,绝对没错!”
“由此可以排除意外或自杀的可能性,死者总不可能自己关门吧,换言之,当时必定有另一个人在场,而那个人就是凶手,那么如今的关键就在于凶手如何逃离现场。”
“由于龙泣时老罗和老余两位在一起,可以暂且排除嫌疑。他们一同巡视坝顶没有发现任何人,而且龙泣声在此时消失,证明当时凶手还藏匿在大坝下方,并且关上了两扇门。”
“后来老余前往派出所报警,老罗爬下扶梯平台探视,这时出现了一个视线的缺口,凶手把握这个转瞬即逝的良机从大坝另一侧的扶梯爬上坝顶。考虑到老余随时可能与警察返回,凶手只可能朝一个方向逃离,那就是北岸,但是,这就与孙铭志的证言发生了矛盾。”
“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那就是凶手逃至半路,发现老罗马上就要爬上来了,如果被目击到则万事休矣,但是路上一览无遗,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于是凶手灵机一动,来了个180度转身,立刻从逃离现场伪装成刚来到现场。”
“任谁也想不到按常理应当迫不及待逃离现场的凶手反而会光明正大地主动返回现场,这个反其道而行之的冒险行为恰恰成了我们思考中的心理盲点,成功地掩盖了他的嫌疑。如此一来,矛盾就立刻解决了,你同意我的解释吗?孙铭志先生?”
被点名的孙铭志先是一愣,随即抬头毫不畏缩地直视刘川光,脸上写满了惊讶与疑惑,神情自然流露,完全不像是一个身份被揭穿的凶手。刘川光在心中不禁对孙铭志暗暗赞叹,倘若不是对自己的推理百分百自信,只怕看到这天衣无缝的演技都会相信他真是无辜的吧。
“你这是怀疑我是杀害夏冰的凶手吗?实在太荒唐可笑了。”
“这是逻辑推导出的结论。凶手除了逃往水库北岸别无出路,但你却声称没有看见任何人。要么你故意包庇凶手,要么你本人就是凶手!”
孙铭志勃然大怒。“我管你什么狗屁逻辑!证据呢?你拿证据出来!”
“相比敖有富案件的精密布局,夏冰案件实在过于粗糙了,令我感觉像是临时起意而非事先计划的犯罪。将夏冰推下大坝,她不可能毫无挣扎反抗,身上必定会留有凶手的毛发或者皮肤碎屑等痕迹。只要等警方的验尸报告出来,你就再也无法抵赖了。”
孙铭志敏锐地抓住了刘川光言辞中的破绽即刻予以反击。“哦,听你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还没有结果是吧?那就等你拿到确实的结果以后再来找我的律师,我现在可没空听你一个小孩子异想天开的胡言乱语。简直浪费我的时间!”说完他掏出一张名片扔在桌面,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刘川光当然不可能任由他随意离开,当即伸手拦在他前方。“我的推理刚刚开始而已,还有敖有富村长的案件尚未真相大白。难道你不想知道杀害敖有富的真凶是谁吗?如果你现在离开,可是会警方当成你做贼心虚、畏罪潜逃的哟!”
孙铭志根本懒得理会刘川光的激将法,连正眼都没瞧他,直接面对在场职位最高的蔡珏说:“你们警察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一个外行人来破案了?我交那么多税养着你们的结果就是任由一个小屁孩来诬蔑我吗?”
蔡珏毫无惧色地反驳:“我们认为刘川光作为案件直接关系人,他的证词很有参考价值。如果您有任何不满,您事后可以前来我们市公安局投诉,我们随时欢迎您提出意见。我的警号就在我的胸牌上,您可以随时找到我。但是现在,请您耐心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在案件解决之前,谁也不能擅自离开。”
蔡珏音调平稳,音量也不大,发言却滴水不漏,更暗含不容质疑的强势气场。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孙铭志连片刻思考都不需要就知道,这个时候除了听从他的指示没有别的选择。
孙铭志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衣襟,重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斜眼瞄了一下刘川光。
“我现在坐在这里是尽我良好市民的义务配合警方调查工作,并不等于我认可你的任何言论。我善意地提醒你,我和夏冰有工作上的来往,这几天经常见面,所以即便她身上发现任何属于我的痕迹,这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别怪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到最后也提不出什么实质证据就敢含血喷人,那就是诬告罪。我会告得你倾家荡产,别以为到时候小孩子装可怜道个歉就能轻易了事!”
刘川光早就有此觉悟,自然不会简单被吓唬。“谢谢你的配合,那就请你多浪费一些时间继续听一会儿我这个小孩子的废话吧。”
孙铭志轻轻“哼”了一声,但最后并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