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我都被你绕糊涂了,那么你说,凶手到底是谁?”刘川光搔着刺猬头,似乎跟不上艾翡飞快的跳跃性思维。
“我只是列举出所有可能性进行分析。自杀还是他杀,韩泠月是否无辜,都需要根据全部信息推理得出最后结论。但现在信息不全,无法得出结论。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有凶手存在的话,最有可能就是拥有梅林松钥匙的那个人。”
欧扬忽然搭着刘川光的肩膀,一脸严肃地问:“刘川光,实话告诉我,以你观察判断,老师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刘川光感到肩上的那只手仿佛有千斤重,他知道同伴对自己专业知识的信赖,但这份热切盼望反而让他更加束手束脚,不敢轻易做出结论。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才一字一斟酌地说:“……我只能说根据当时表面情况,梅老师符合自杀的条件。但是我没有专业工具辅助,也没有进行详细验尸,不能否定他杀的可能性。毕竟,假如凶手具备一定法医学常识,仿造上吊自杀并不是不可能的。”
欧扬收回搭着刘川光的手,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刘川光不敢正视欧扬的视线,羞愧地低下了头,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心中的不甘和懊恼不言而喻。
宁辰星眼见欧扬和刘川光陷入僵局,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发问。“咳咳,那么第二天早上发现梅老师的情况你们还记得吗?”
“我和老安是第一发现人。老师房门是锁上这点是确凿无疑的,之后我叫老安赶紧去找刘川光,我一个人留下。当时乱了套,一心只顾着老师,要是当时留意一下钥匙在不在就好了。”欧扬越说越垂头丧气。
“当时其他人都在客厅里,老安来找刘川光后,我们所有人应该都跟着一起过去了。”宁辰星回想当时的情况。
艾翡举起手说:“不,我一个人留在客厅里了。”
三个人齐声问:“啊?为什么?”
“唔?不为什么,没兴趣,不想看。”方才推理时口若悬河的艾翡这时突然扭捏起来。
“啊哈!原来阿飞你害怕尸体呀!”发现了艾翡的弱点,刘川光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立刻变得兴致勃勃。
“不是每个人都跟雨夜屠夫一样对着尸体还能吃牛肉干。”艾翡冷着脸,对刘川光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尖刺一般。“我的心脏病不允许受太强的刺激,心情必须保持平静,这些血腥场面能免则免。”
“哼,既然害怕,还装什么侦探?”刘川光撅着嘴。这两人从小玩到大,感情虽好,却总是斗气。
“没听说过安乐椅侦探吗?你负责跑腿搜集情报就够了。”
“就你这小鬼还敢使唤本大爷当跑腿?安乐椅省了,安乐死还差不多!”刘川光越说越火大,眼看斗气就要变成真的生气了。
“艾翡,那么今天发现方朗生的时候,你也不在房间里咯?”宁辰星对他们的小孩子脾气早已见怪不怪,他尤其清楚以艾翡过分理性甚至于有点冷漠的个性肯定不会生气,所以连劝架也省了,直接追问下去。
“是的。我一直在走廊上,没有进入房间。虽然我不记得当时有哪些人,但可以肯定从你们进入房间到集体出来这段时间没有其他人单独出入,走廊上也没有其他人。”不需宁辰星开口,艾翡已经把他想提问的事情说了出来。
欧扬问:“星爷,你这么问是想到了什么吗?”
“只是一点感觉,还没有很明确。阿光,只有你一个人进过厕所,我记得你说厕所很狭小对吧?”
“没错。厕所本来就不大,再加上一具尸体横躺在地上,基本上连转身的余裕都不多。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发生争执并杀人,我觉得不太可能。而且凶器是方朗生房间客厅水果盘里的水果刀,根据一般刑侦经验,凶手没有准备凶器,而是使用现场物件行凶,多数是冲动性犯罪,而且案发现场很可能就在客厅里。”刘川光的火气来得快去得快,很快就已经恢复正常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朗生和凶手在客厅中发生争执,凶手一时气愤下拿起水果刀刺杀方朗生。他被刺后没有当场毙命,慌不择路之下逃入厕所并反锁上门,在墙上留下血写的遗言,再用最后的力气挡住门后死去。”
“遗憾的是他不知道凶手有梅林松的钥匙,可以打开厕所的门锁。虽然凶手无法全身进入厕所,但从门缝中仍可把手伸进去,结果血书还是被凶手擦掉了。这样的推论应该合理吧?”宁辰星说完抬起头来,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其他人。
“我同意。方朗生是被水果刀刺中肋骨间隙,导致肺穿孔死亡。从受伤到死亡至少有一两分钟时间,应该有足够时间完成你刚才所说的行动。”
得到刘川光点头肯定,宁辰星便接着说:“既然如此,就存在三种可能。一是凶手在柳云梦出现前已经离开了;二是凶手藏在房间里,趁我们进入房间一片混乱时混入人群;三是凶手就是柳云梦本人,如韩泠月所说,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
刘川光顺着宁辰星的思路分析下去。“我认为可能一基本可以排除。假如柳云梦的证词可信,他听见惨叫声后立刻确认了走廊上没有人,之后他就一直在走廊上。即使中间有短暂的空隙,可是凶手还要处理方朗生的血书遗言,这点时间基本做不到。
“可能二的话,不就是推理小说里的经典桥段么?房间里没有藏身之处,凶手只能躲在门后了。话说还真没新意啊。但是当时场面混乱,大家都没心思留意其他人,凶手恰好成功钻了我们的空子。除了我们四个是一起行动能证明彼此清白,以及柳云梦和老安确定在房间外,其他人谁都有可能。结果等于没有结论。”
“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可能三。从听到惨叫声到所有人聚集,至少有五六分钟,时间足够柳云梦处理现场了。”
宁辰星等刘川光全部分析完了以后才说:“我有不同意见。以可能三为例,身处室内的柳云梦无法确定门外何时有人会来,比起立刻逃跑,留下清理现场的风险太大了。一旦有人闻声赶到,尤其程律师就住在对门,随时可能出现,可能三立即就变成了可能二。虽然这次恰好大家都没注意,但万一有人发现他不在门外,或者进入房间后他被当场发现,那一切都完了。总之,两种可能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性都太大。”
欧扬说:“星爷你可能想得过度复杂化了。阿光刚才不是说这很可能是一起冲动杀人吗?凶手既没有事前周全计划,也没有时间像我们现在这样慢慢分析各种选择的利弊,只能根据当时情况随机应变。所以即使不确定性再大,凶手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更何况,我认为可能二看似兵行险招,但妙就妙在当时房间里一片黑暗,唯独厕所亮着灯,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就集中到厕所方向去了。只要凶手抓住大家聚集在厕所前的片刻空档,要混入人群假装自己一直都在其实并不难。”
“所以‘四重密室’不是凶手刻意制造出来的,恰恰相反,凶手其实是因现实环境所迫,被困在了第一、二重密室和第三、四重密室之间,进退不得,情急之下才反过来利用当时情形,临时想出了这个不甚高明但却实用的脱身之计。”
宁辰星缓缓点着头,不得不承认欧扬所说确实有道理。
艾翡忽然一言惊醒众人。“我们都是在睡梦中被那声尖叫惊醒的。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清,又怎能确定那是方朗生的声音?”
刘川光手掌用力一拍大腿。“对哦!如果那个声音是凶手自己发出的,时间的矛盾就可以解开了。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故意叫醒大家呢?等到第二天尸体被自然发现不是更安全吗?”
艾翡接着说:“当然是为了不在场证明。即使情况如何混乱,只有一个人是大家肯定记得的,那就是开门的那个人。”
欧扬惊呼:“柳云梦!可是这些纯粹猜测……”
“我刚才说了,既然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柳云梦为何又能确定被杀的就是方朗生,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门前?”艾翡语气坚定,似乎已经将目标锁定。
宁辰星举手示意,提出两个新问题。“我突然想到两处细节。一是方朗生被水果刀刺杀后满身是血,鲜血应该多少溅到凶手身上,可是最后现场所有人身上都没有发现血迹。凶手是如何处理的?二是凶手只能从厕所门缝中伸进一只手,淋浴花洒距离太远够不着,房间里也没有缺少任何东西。凶手是如何清除血书的?”
宁辰星一直站在旁观者角度安静地记录,心细如尘的他反而在记录过程中察觉了不少其他人容易忽视的盲点。这些看似是细枝末节,但却是凶手不可回避的问题,很有可能成为最后推理真相的突破口。
大家面对这两个新疑点,陷入沉默的思考中。过了好一会儿,欧扬首先说:“我觉得可以将这两个问题归结为一个答案。用溅血的衣服将血书擦掉,然后从阳台将衣服扔进海里销魂证据,一举两得。”
“有道理,假如我是凶手,我也会采取这个最有效率的办法。可是这样一来,衣着最整齐的柳云梦就不可能是凶手了。阿飞,你怎么看?”刘川光将问题抛给了艾翡。
艾翡回应道:“我认同欧扬的办法,但不等于能够排除柳云梦的嫌疑。相反,半夜12点还穿着西装,即使以看书做借口仍然太不合情理,典型的欲盖弥彰,说不定他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按照常理,像韩泠月和程步堂那样衣衫不整,才是正常表现。”
刘川光对韩泠月调侃他没有女朋友一事念念不忘,立时反驳道:“韩泠月自己说在房间里换衣打扮了十几分钟,结果还是衣衫不整,难道这也叫正常表现吗?”
艾翡似乎对刘川光明显带有主观成见的反驳不以为然,但是欧扬也赞成道:“刘川光说的并非全无道理。韩泠月刚才穿的那条短裙和白天是同一件,唯独少了外套。那条短裙说是睡衣太过高档,单穿外出又太过单薄且不庄重,她明明冷得发抖也咬牙忍着。虽说因此怀疑她未免太过武断,但是以她平时异常注重衣着仪容的习惯,这种明显疏忽确实有些奇怪。”
宁辰星说:“如果以此理由,程步堂同样奇怪。他白天一直穿着正装,无论工作态度还是言行举止都一丝不苟,很难想象他会以短裤背心这么不修边幅的形象出现。他自己说出来得较迟,而他的房间就在方朗生对面,按理说,他应该也有足够时间换衣服才对。”
“啊!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感觉脑子乱成一团乱麻,该怎么办啊!!!” 刘川光疯狂抓着自己的短发,仰天大叫。
“借你一把刀,快刀斩乱麻吧。”艾翡毫不客气地一个手刀劈到刘川光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