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里?这不是……”欧扬看着艾翡在地图上指出了出人意料的“第三条出路”。
艾翡不等欧扬说完,转而又问:“欧扬,你刚才在客厅说,韩泠月的遗言是‘不是……钢琴……琴’,对吧?”
“没错,我要她告诉我袭击她的凶手名字,但她却复述了梅老师谜语的最后一句诗文。唉,可能她已经意识模糊了吧。”欧扬回想起当时的惨况,不仅难过地摇了摇头。
“真让我失望,亏你亲自翻译的诗文,居然自己都不记得了。”艾翡拿出中英文对照的诗文。“最后一句,是‘不用钢琴演奏’,而非‘不是钢琴’。韩泠月不是复述诗文,而是留给你最后的提示。”
“你是说她已经解开了谜底?”所谓关心则乱,本来以欧扬的心思应该可以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异,如今反而需要艾翡这个局外人来提醒他。现在一经艾翡点醒,他立刻意识到还有更可怕的可能性。
“她不仅解开了谜底,说不定连凶手的身份都识破了,所以才会被凶手杀人灭口!凶手的目的是要独占老师的所有遗产?!”
“‘不用钢琴’和‘不是钢琴’,一字之差,其中究竟隐含了什么讯息呢?”宁辰星反复读着诗文的最后一句,却苦无头绪。
“记得收藏室的那台古董钢琴吗?”艾翡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的是那台拨弦钢琴?”宁辰星知道艾翡绝不会说无关要紧的话。
“那是薛原告诉我们的名字。我刚才请教任鹏飞,他告诉我那台乐器还有其他名字。因为琴弦发声是用羽管拨奏而不是用琴槌敲击,所以正式名称叫羽管键琴。因为它的按键比现代钢琴大很多,又叫大键琴。它的英文名称是harpsichord,而非piano。严格来说羽管键琴其实是弦乐乐器,虽然名义上是现代钢琴的祖先,但实际上可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乐器。”
“看似钢琴,不是钢琴……这就是‘in no piano’的谜底?”宁辰星恍然大悟。
“韩泠月最后想说的全文大概是‘不是钢琴,而是羽管键琴’,可惜她神智不清,已经说不完整了。”欧扬这时才知道韩泠月遗言的真正含义。
“柳云梦一直认为诗文说反话,乐谱藏在钢琴之中,遍寻别墅收藏的钢琴。但在他看来,羽管键琴根本不是钢琴,所以他完全没想到要检查羽管键琴。而我们认为乐谱藏在别处,却以为羽管键琴也是钢琴,同样没有想到乐谱就在其中。这就是由于我们双方认知不同而导致的盲点。”
艾翡说完,突然站起身来。“我们去收藏室吧。所谓的盲点也仅限于大家知道韩泠月的遗言之前,但现在已经被欧扬转告所有人了。一经提示,有心之人肯定很快就会发现诗文的谜底就是羽管键琴。”
“你说的有心之人是指……凶手?”
“去了不就知道了。”艾翡故意学着欧扬的习惯,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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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到收藏室门前,隐隐约约听到室内传来低沉的琴声。欧扬意识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立刻推门冲了进去。
只见柳云梦坐在羽管键琴前,依照面前的一份乐谱,正在忘情弹奏着。他踩下了消音踏板,将琴声减弱到最低音量。微弱的琴音忽隐忽现,晦暗幽深的旋律回荡在收藏室内,乐曲中满溢出犹若海妖塞壬(Siren)一般的致命魅惑,令听者不禁从心底渗出一股阴森刺骨的寒意。
“难道……这首曲子就是老师的《地狱之歌》?”欧扬被乐曲诡秘的气氛所吸引,脱口而出。
方才陶醉在乐曲之中的柳云梦此时才如梦初醒,发现闯入的三人。他慌张起身,一把将乐谱架上的乐谱抓起,藏在身后,大声质问:“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在问你,这是不是老师的《地狱之歌》?”一想到这个人可能就是凶手,欧扬不禁怒火中烧。
最初被发现时的惊恐和慌张已经平复下来,柳云梦又换上了平素高傲的面孔。“就算是那又怎样?老师说了,无论是谁,先解开谜底发现乐谱的就是他的继承人,更何况我是他的嫡传弟子?这份乐谱归我是天经地义的。”
“只可惜你心术不正,用错了方法。”艾翡踏前一步,柳云梦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方朗生案件中,你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人,并根据你的证言得到了所谓‘四重密室’的结论,但全都是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事实是你杀害了他,将他的血书遗言擦掉后,故意在门外发出惨叫,引来我们围观,从而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否则你在自己房间内听见惨叫声,如何毫不犹豫地确信是来自方朗生房间?唯一解释就是你事先就知道被杀的是方朗生。”
“可笑!不要把你们这些庸人的耳力跟我相提并论。要辨别声音的远近方位有什么难?诺大的交响乐团里一个小号手吹走音了,我立刻就能分别得出,何况是一声喊叫?”似乎被艾翡的推理刺痛了专业音乐家的自尊,柳云梦忿忿不平地反驳。
艾翡不理会柳云梦,继续说道:“韩泠月在礼拜堂内被杀,恰巧被欧扬堵在门口。表面上凶手是被困在密室无路可逃,被迫打破玻璃窗跳海逃生。但实际上凶手早就准备了一条安全的退路。”
艾翡拿出别墅平面图。“打破的玻璃窗是最左边的那扇,正好紧挨着你房间的阳台。窗户是朝外开的,只要攀在窗框上,朝左摆到底,距离阳台边缘不过十几公分,跳过去一点难度都没有。虽然悬在空中看似危险,其实多练习几次克服恐高症,就没什么大不了。”
“你安全抵达阳台后,利用橡皮筋之类的装置把窗户反弹回去就完成密室了。窗户弹回去时发出的声响,刚好被在门外的欧扬听见,误以为弓箭发射的破空声。”艾翡说到这里,转头看了欧扬一眼。
“不过可能装置用力过大,再加上台风风势猛烈缘故,结果玻璃窗合上时意外打破了。证据就是欧扬从礼拜堂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你向礼拜堂走来。你是打算回收关窗的机关吧?不过事有凑巧,你设置的关窗机关虽然运作失败了,但因为玻璃窗打破,幸运地随之掉下海了吧。”
“胡说!我是收到了韩泠月塞到我门下的纸条,约我前往礼拜堂相见。但我刚出门,就遇见了欧扬。他告诉我韩泠月遇害了,最惊讶的人就是我!”
“是的,她约你是因为她解开了梅林松的谜底,也识破了你就是杀害梅林松和方朗生的真凶。她大概是试图劝你自首,结果却惨遭你杀人灭口。”
“你说什么?梅老师也是被他……”欧扬愕然道。
“梅林松的房间也是个密室,不过只要将礼拜堂的手法反过来用,也就是事先打开礼拜堂最右侧的窗户,杀害梅林松并伪装成自杀后,从阳台爬上窗户,再摆荡回去,就可以轻易逃离。”
“你诬陷我!我什么都没做过!你没有证据,休想诬赖我!”柳云梦恼羞成怒,大吼大叫之间突然发难,猛地将艾翡推向欧扬,趁他们混乱之际,转身冲出了走廊。
宁辰星立刻追了出去,艾翡和欧扬也紧随其后。眼见柳云梦跑进了自己房间,正要将门关上,宁辰星立刻加速冲上前去,用身体把门撞开。柳云梦阻挡不住穷追不舍的三人,慌不择路地推开玻璃门,跑上了阳台,但手中依然紧紧地拽着梅林松的乐谱。
“你已经无处可逃了,坦白说出一切吧。”欧扬在他身后喊道。
柳云梦背靠阳台栏杆,痴狂的笑容扭曲了平素俊朗的面容,完全变了另一幅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样。“哈哈哈,不管你们说什么,老师的乐谱终究是属于我的,你们谁也抢不走,永远是我的!哈哈哈……”
他话音未落,忽然用手捂住嘴巴,痛苦地弯下了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他骤然喷出一大口血。欧扬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状况怔住了,站在房间里不敢贸然上前。
柳云梦勉强支起身子,脸孔同时被痛苦、惊恐和癫狂几种表情扭曲变形,愈发变得狰狞恐怖,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淌着鲜血的嘴微微张开,好像还想试图说些什么,然而他的表情连同煞人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僵直的身躯向后倾倒,从阳台的栏杆翻落下去,手中的乐谱随之松脱,飞散在半空之中。
欧扬大惊失色,连忙向前冲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柳云梦已经落入悬崖下的大海之中,瞬息就被巨浪吞没得无影无踪,犹如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欧扬好不容易才将抢到一页飞散的乐谱,可是其余的乐谱被海风卷起,像长了翅膀的海鸥在浅灰色的天空中盘旋飞舞,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海天一线之间。
宁辰星在房间中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手足失措。而艾翡大概万没想到柳云梦会如此突如其来地死去,愣在了当场,千年不变的扑克脸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悔咎的表情。
欧扬紧紧抓着唯一的一页乐谱,仿佛稍一松手就会立刻被抢走似的。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乐谱,久久沉默不语。
难道这就是音乐大师梅林松最后遗留给人世间的绝无仅有的音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