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警察死了就算了,我们还被泥石流围困,我今年到底触了什么霉头啊?”客厅里,柳云梦满心烦躁地来回踱步,同时唠唠叨叨地不住发着牢骚。
虽说留在别墅里,安全和生活暂时都不成问题,但之前是自愿留下,如今是被围困则另当别论,更何况随时还可能再次出现泥石流的威胁。柳云梦的焦躁情绪很快传染给了其他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愁云惨雾。
“什么叫做警察死了就算了?!”刘川光的心情刚刚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听到柳云梦出言不逊,不禁火气又冲上来了。
欧扬不动声色地按住刘川光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无论如何,这些不幸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改变不了事实。只能继续留下,等到台风过去再想办法吧。”
“那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薛原愁眉不展地问。
“假如刘警官一直失去联系,山下的派出所应该会察觉有异样吧。我估计最多不超过两三天。”宁辰星回答。
“还要两三天呀!我后天还有一场演出呢!”韩泠月皱着眉头说。不过无论她愿意与否,按照目前情况,演出计划很有可能要取消了。“我先打个电话跟我经理人商量一下吧。”
“你那没人看的小演出去不成就拉倒吧,有啥可惜的?”柳云梦心情糟糕透顶,说话也愈发尖酸刻薄,不留情面。
韩泠月冷冷地横了柳云梦一眼,强压下内心的怒气。她拿起客厅的电话,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糟糕!怎么电话不通了?”
“搞不好是电话线被泥石流冲断了。”欧扬赶紧掏出手机,没想到手机信号也没有了。
“山上的信号原本就不怎么好,现在再加上台风干扰……唉,想不到我们这次是彻底与世隔绝了。”方朗生双手抱头,哀嚎着说。
“反正无事可做,不如好好研究一下老师留给我们的谜语吧。没有外界干扰或帮助,大家可以专心游戏、公平竞争。说不定,这正是老师的意愿呢。”柳云梦说最后一句话时,刻意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嗓音。仿佛为了回应他似的,一道闪电划过窗外,他的脸在雷光中阴晴不定,显得诡异莫名。
虽然柳云梦说话的口吻很不中听,但他的建议却与欧扬的想法不谋而合。梅林松手写的原件已经送回梅老师房间,欧扬誊抄了一份并翻译成中文,复印给其他人。此刻他拿出自己誊抄的诗文,认真地研究起来。受他的影响,其他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那张复印件。
先前一直没有机会仔细研究,宁辰星这才认真看了一遍。可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了此刻紧张气氛的影响,每阅读一遍,就愈发觉得这篇诗文从文字到寓意都耐人寻味。
Hellsing
I hear a song in the hell,
The voice is mild but singing well。
I’ve met you not for long,
Since then my hell is filled with songs。
The feathers lead me to the purgatory,
Till the destination I suffer eternally。
I write it down for the true heirdom,
And sing it loud in my own tone。
The key is hidden in the ten game though
The score is playing in no piano。
地狱之歌
我在地狱中听见一支歌,
那声音微弱却美妙。
我遇见你的时间并不长,
但我的地狱从此充满了歌声。
羽翼引领我走入炼狱,
永远饱受痛苦直至终结。
为真正的继承者记下此歌,
以我的声音大声吟唱。
钥匙藏在十行游戏中,
而乐谱不用钢琴演奏。
欧扬从头开始逐步分析。“这首诗总共10句,每两句押韵成为一阙。既然乐曲和诗文的标题都是‘地狱之歌’,那么第一、二阙可以视作点题,表明老师创作的灵感来源。”欧扬环顾其他人,似乎没有反对意见,于是他继续说下去。“第三阙嘛……是描述创作时的痛苦和挣扎吗?或者是阐述乐曲的意境?……”
任鹏飞接着话头。“所谓地狱中的羽翼,那指的不就是魔鬼吗?我猜想,莫非梅老把自己比作塔蒂尼,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从而换取创作灵感吗?至于永远饱受痛苦直至终结,显然是取材自意大利伟大诗人但丁(Dante)的《神曲(Divine Comedy)》当中对地狱场景的描写,因为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代价就是受到永坠地狱受尽折磨的惩罚吧。”
宁辰星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是他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刘川光小声问宁辰星。“塔蒂尼是谁?”
宁辰星连忙解释道:“塔蒂尼(Giuseppe Tartini)是意大利作曲家和小提琴家,代表作是《魔鬼的颤音(Devil's Trill)》。传说塔蒂尼经常梦想学到世上最神奇的小提琴技巧,有一次他在梦中向魔鬼出卖了自己的灵魂,用来交换琴技,于是魔鬼给他演奏了一段优美的曲子。梦醒之后,塔蒂尼凭记忆把这首曲子记了下来,由于乐曲里有很多优美而又极具难度的颤音,所以叫做《魔鬼的颤音》。”
大概是欧扬和任鹏飞带动了气氛吧,刚才由于意外事故导致的压抑气氛逐渐缓和,被兴致勃勃的分析所取代。发现电话不通之后一直愁眉苦脸的韩泠月此时也加入了讨论之中。“第四阙诗开始点到了继承人。上半句的意思应为能够解开这首诗歌谜底的人就是真正的继承者,这么理解应该没错吧?那么下半句,关键词是‘声音’、‘吟唱’,难道是谜底隐藏在诗歌的发音或者韵脚之中?”
柳云梦冷笑了一声,打断了韩泠月的分析。“最后一阙诗不是已经把解密方法讲得很明白了吗?‘钥匙藏在十行游戏中’,‘乐谱不用钢琴演奏’。前面那些抒情的描述都是铺垫,这两句话才是真正的关键。”
“哼,说得倒是很响亮。到底什么是关键你明白了吗?”韩泠月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抱歉打断各位,我要补充一点。由于时间仓促,我在英译中时将‘key’按字面直译成钥匙,但其实这个英文单词还有很多其他意思,其中之一就是‘关键’,此外还有琴键、音调、线索、插栓、要害等等。既然这首诗是谜语,那么在语义的理解上可能就不能只看表面,而是要多考虑潜在的含义。”欧扬不愿这场讨论变成个人的意气之争,利用一个关键词,恰到好处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乐谱不用钢琴演奏……难道梅老师留下的最后作品不是钢琴曲,而是用其他乐器演奏的?”任鹏飞问道。
“老师一生专研钢琴演奏,虽然近年对电子合成器有所涉猎,但用的依然是键盘(keyboard),从未听闻他用过其他乐器作曲。”方朗生回答得十分笃定。
“还有个问题要请教程律师。”欧扬突然点名,一直保持置身事外态度的程步堂立刻朝欧扬望过来。“我印象中并没有听说过英文有什么‘ten game’的典故,我暂时只能联想到指的是这个十行诗的猜谜游戏。如果把‘key’翻译成‘关键’,那么这句话就可以理解为揭开谜底的关键在于这个猜谜游戏本身。请你好好回忆一下,关于游戏的规则或者目的,梅老师是否还跟你说过什么?无论是多么细节的琐事都可以。”
程步堂或许没有想到自己作为局外人也会参与到讨论之中,低头沉思了好久才说:“抱歉。关于游戏的事情,梅先生也是昨天晚上音乐欣赏会结束之后,把我叫去他的房间才第一次跟我提及的。他说的话我昨天已经全部转述告诉大家了。唔……对了,他最后还说这个谜底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明白,就这些了。对不起,他真的没告诉我什么,对于这个解谜游戏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真正了解他……”欧扬反复咀嚼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
“欧扬刚才说‘key’也可以翻译成‘音调’,而‘tone’同样有‘音调’的意思,证明我刚才的想法没错,音调和韵律才是解谜的关键。”韩泠月边说边斜眼瞄了一下柳云梦。
“哈哈,你们就尽管继续纠结‘key’到底翻译成什么吧。我关心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老师的乐谱。既然谜语说‘乐谱不在钢琴之中’,虚则实之,其实‘乐谱就在钢琴之中’。老师在这间别墅里收藏了无数的钢琴,乐谱肯定就在其中一架里面。”柳云梦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往客厅外走去。看来他要搜查别墅中的所有钢琴,直至找到乐谱为止。
从开始就一副愁眉苦脸,始终没有参与讨论的方朗生,此时也站了起来。“请恕我失陪。我先回房间休息去。”
“别装了。你跟柳云梦一样,是回房间检查钢琴吧?”韩泠月背对着方朗生,冷冷地说。
对韩泠月的嘲讽,方朗生依然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以老师的智慧,怎么可能会使用这么简单的小伎俩来挑选继承人,柳云梦注定是白忙一场。我只不过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罢了。”
他打开门正准备走出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说了一句。“最后,作为你们的师兄,善意地提醒你们一句,老师的继承人只有一个人,当滥好人也适可而止吧。”说完他就走出了客厅。
明明是和平时一样不带抑扬顿挫的平淡语气,此时此刻的方朗生却让欧扬产生了毛骨悚然的感觉。难道他早就有这种想法,所以才在我们讨论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直到等我们把想法都说完,再无利用价值以后,他才离开?想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欧扬的背脊上不由得升起一股森森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