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叶菀歌对监狱里头的事情其实知道得不多。
偶尔监狱长会和封慕辰说说他们的近况,封慕辰也就会选在茶余饭后的时间,当成故事说给叶菀歌听,当然是避忌着孩子们的。
叶菀歌听在耳畔,心底却一年比一年少了些波澜。
只是偶尔,去拜祭叶风妍的墓时,叶菀歌才会和叶风妍说说他们的近况。
说说他们的落魄,说说他们的一败涂地。
听说沈令竹后来似乎是疯了,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时而会住进精神病院,时而又会病情好转被关回监狱,而陆书渊似乎也在监狱里头被料理得很惨,有那么一次差点瘫痪了,后来住进了单人屋,虽然不会再被霸凌,可是精神也一蹶不振了起来。
陆菀情后来从医院出去,倒是又一次因为身负的巨额欠款,沦为了男人的玩物,现在怕是连个人形都没了。
而梁轲也好不到哪里去,在监狱里头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厉害的人物,听说趴在床上几天没爬起来。
……
叶菀歌发现,她真的已经不再在意那么些人了,不再像是从前一样,还会在深夜从前世的噩梦中惊醒,她好像是真的放下了。
因为那样的他们,再也不会成为自己的阻碍了。
这么久了,十年的时间,陆书渊他们都不曾找过自己,现在忽然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微微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颔首:“是要见我?”
“对,听说陆书渊要不行了。”
陆书渊要不行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导火索,将很多事情一下子点燃了。
叶菀歌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微微颔首应了:“好,我会过去。”
“什么时候去?”封慕辰从后面圈住了叶菀歌。
叶菀歌迟疑了一下,道:“我没事的,你最近公司比较忙,我自己过去就好。”
封慕辰亲了亲叶菀歌的侧脸,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要去,我自然是要陪你的。”
叶菀歌眨眨眼,良久方才点点头:“这次过后,就真的结束了。”
“没事的。”封慕辰说道,伸手握紧了叶菀歌的手。
叶菀歌没说话,只是借着封慕辰指间的暖热,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也跟着心安起来。
陆书渊是真的要不行了。
叶菀歌过去的时候,就见陆书渊躺在监狱的医务室,出气多进气少,看起来奄奄一息的。
见到叶菀歌和封慕辰进来,陆书渊浑浊的眼底似乎是爆发出了无尽的情绪,他张开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手抬起,又无力地落下。
叶菀歌淡漠地站在床边看他,见陆书渊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这才看向旁边的医生:“大夫,他怎么了?”
“337号是肺癌晚期,查出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医生说道,眼神也是平静的。
叶菀歌重又看向陆书渊,眼底带出些许嘲意:“337号……你找我来,是有话对我说?”
陆书渊费力地坐起来一点,说话的时候语声都是无比沙哑的:“我……只是……找不到旁人……”
叶菀歌差点笑出声来。
是啊,可不是找不到旁人吗?
和陆书渊有关的人,哪里还有能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陆书渊费力地张开嘴,这一次却是直接咳出了一口血来。
叶菀歌往旁边躲开一些,冷冷地看向陆书渊。
“这么多年,我都这样了,你……你还放不下?”陆书渊看向叶菀歌,试图从叶菀歌的眼底读出来哪怕一丁点的悲悯。
可是叶菀歌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一场历经十年还没有结束的闹剧。
陆书渊忽然觉得无比悲凉,他伸手,试图去抓叶菀歌的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发觉自己的手太脏了,上面有经年劳动的老茧,也有血迹。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
叶菀歌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现在看起来竟是比之从前更要矜贵几分。
其实这些年,陆书渊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叶菀歌的事情,听说了叶氏在叶菀歌的带领下愈发辉煌了,听说叶氏和封氏的联合是商界的奇迹,也听说……
陆菀情现在已经合不拢腿了,而沈令竹更是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这些事情像是噩梦一样,笼罩在陆书渊的心头。
陆书渊总觉得自己病了,八成是因为这些事情闹得。
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就要走了,而叶菀歌还会以胜者的姿态留在这个世界上。
陆书渊闭了闭眼,哑声开口:“小歌,我人都要没了,也就算是遭了报应了,你……我现在也不求你放过谁了,事已至此,也就都结束了,”他顿了顿,这才说了下去:“只是,我想让你帮我下个葬,就葬在我老家那边就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几乎一直在费力地喘息。
叶菀歌就静静地听着,良久方才讽刺地笑了笑:“你想落叶归根了?”
陆书渊没说话,只是长叹了口气。
曾经多么意气风发地从那里走了出来,可是现在呢?
现在他回过头去,发现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没了。
叶菀歌靠近了陆书渊一点,含笑问道:“所以时至今日,你回来求我了?”
陆书渊张了张嘴,脸色都涨红了:“我,我也不是求你,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一点小忙,我那栋房子还在吧……在的话,就留给你,就当做是对你的补偿了。”
“那栋房子早就不在了,本来是陆菀情想要拿去变卖的,后来被慕辰发觉了,我动用了一些司法手段,将房子拍卖了,哦对了,因为你是犯罪分子,所以你的遗产也不能按照公正的方式继承了,陆菀情什么都没拿到,”叶菀歌平静地笑了笑,道:“陆书渊,你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一无所有,现在回到原点,你还是一无所有。”
陆书渊双目圆睁,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说的事情,我不会帮你的。”叶菀歌看了陆书渊良久,这才道:“你从来没有将我当做过你女儿,我也没道理帮你,陆书渊,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