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想到陆旷的事,高领轻声喊了言瑜一声:“小瑜。”
言瑜放下书,扭头看过来,“嗯?”
高领一字一句地说:“能拜托你办一件事吗?”
言瑜现在很乐意为高领效劳,“可以啊,领哥哥需要我做什么?”
高领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子佼哥说如珮就要离开邓州了,但不想让陆旷知道,我们出面也不合适,我想只能请你代替陆旷去送个别吧。”
“那旷哥哥以后知道了,咱们替如珮瞒着他,会不会怪咱们···”言瑜有点儿担心地问道。
“那也比现在告诉他好,万一关不住偷跑出来,你旷哥哥要告别的就是咱们了。”
“有道理,行,那我替旷哥哥去送如珮姐。可是,如珮姐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呢?”
“不清楚,要不你顺便打听一下?”高领笑道。
“八卦。”言瑜小声嘟囔一句。
高领耳尖,听到了言瑜的嘟囔,“你说什么?”
言瑜笑着晃晃脑袋,“没什么,说你伤好很多了。”
“是~吗~”
“是的!”
如珮离开那天,一早开始天气就很阴沉,下着蒙蒙细雨。
言瑜一早就起来准备去琉璃阁送别如珮,出府的时候却见孟子佼等在府前。
“子佼哥哥!你怎么一早就在这里。”言瑜意外。
“我和你一起去吧,以后也好给陆旷一个交代。”孟子佼说道。
“我跟领哥哥还说呢,也是怕以后旷哥哥会怪咱们瞒着他,他以后知道了肯定会很失落。”言瑜说道。
“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拦着人家不让走吧。”
言瑜和孟子佼到达的时候只见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前不远处的帐篷里避雨。言瑜行到门口处驻足,静静听着琉璃阁的姑娘们低唱着柳三变的“雨霖铃”为如珮送行。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 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果然……”言瑜默默说着,借用了父亲的语气。
那是旧时光里旖旎的曲调,勾起了她对汴京那些灯火通明的夜晚的回忆,那时的歌声听来满是甜蜜的哀愁,而今物是人非,她才听出调子里低沉的悲伤,不禁怅然。
“怎么了?”孟子佼问道。
言瑜摇摇头,一扬下巴,说道:“看样子,我们来的正巧。”
这场雨来的正是时候,否则这一行可能会赶不上如珮的车马了。
眼看雨就要停了,言瑜迈上台阶,余光却瞥见一个影子向这边慢慢走来。
言瑜停下,只见柳宣庭撑着伞,负一把琴,缓步走到车马停留的帐篷里,收了伞,轻轻抖落雨水,然后才把琴取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珍而重之地拭去琴衣上的雨滴。言瑜想起那天如珮口中的这位琴师,不禁停下注视他。
言瑜发现这人今天气色如常,头发整整齐齐的束着,一袭墨绿大氅衬得整个人俊秀有神,温润雅正。
也许可以去和他打个招呼?言瑜刚萌生这个想法,就听见如珮的声音响起,声音中明显带着惊讶和惊喜,如珮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的离开会引来这么多人的送别,这在之前是没有过的经历。“你们来了?谢谢,真好。”
言瑜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鼓鼓的钱袋,递给如珮,说道:“我是代旷哥哥来为你送行的,这是旷哥哥送你的盘缠,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拿去路上用吧,有个应付。”
如珮但笑不接,反问道:“陆公子他知道我要离开了?”
言瑜摇头,诚实地回道:“旷哥哥他还不知道,你让子佼哥帮忙隐瞒,我们就还没告知他,怕他···”
后面的话虽未说出,但如珮也已明了,陆旷因替她辩解几句就被关了紧闭,如若知道她要离开,恐怕会强行冲出来,罪上加罪,罚上重罚。虽然如珮不太相信自己在陆旷心中能有很高的位置,但陆旷为她一介风尘女子敢于辩解还是很使她动容。如珮靠近言瑜,说道:“如若日后陆校尉会问起我,请帮我转达:如珮多谢陆校尉多日照顾,能够认识他是如珮修来的福分。”
虽然如珮一直是笑脸相迎,但言瑜却体会出一丝离别的苦涩之味。自古离别最是引人愁,何况今天的天气也如此的添加了一笔阴郁。
“如珮姐,我能问你要去哪里吗?”
如珮回道:“去南边寻亲人,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寻到,要是还寻不到,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言瑜有些听不懂如珮的话,但也自觉不好再细问下去,毕竟这是别人的私事。
钱袋还沉甸甸地立在言瑜手中,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这钱···”
如珮将言瑜的手推回,谢道:“心意如珮领了,但如珮这些年一直是自食其力,身上还有积蓄,不必为我担心。还有,请言小妹回去代我谢谢高校尉的慷慨解囊。”
言瑜诧异,如珮竟知这银两是高领准备的。
随即如珮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交给言瑜,说道:“他日如果陆公子找我,请将这封信交给他。如果陆公子日后不找我,烦请言小妹将此信毁掉。”
言瑜接过信,来回看了看,问道:“交给我你不怕我偷看吗?”
“只是些痴言梦语罢了,小妹想看便可以看。”但是如珮相信言瑜是不会看的。
“嗯,那我把信先收好。”
“多谢,如珮在此告别。”如珮福了福身。
雨渐渐停了。
如珮辞别众人,出门先向柳宣庭一福身,柳宣庭则微微一颔首,仍未理会旁人便径自登上马车——他们问候彼此的方式,充满礼节与仪式感,却又默契自然,丝毫不显得生疏。
言瑜回到孟子佼身旁,一起站在一侧,目送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