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瑜昏迷期间,周绣将言瑜无罪释放的消息先跑去驿站通知了如珮和柳宣庭。
驿馆这会儿正冷清,门外丁荣一声招呼让这里瞬间活跃起来。“周将军来的正好,上好的福州小龙团!”
丁荣的一声招呼,将屋里的如珮也唤了出来。
“姐,言瑜没事了,无罪,就是那公主故意诬陷!”一见姐姐如珮,周绣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喊了出来。
如珮好像已经料到结果似的,一点不意外,只是对自己的妹妹笑了。
一旁的丁荣已将一套点茶的器具铺陈开来,“先生果然有回春之道。”说完赶紧去打水煮茶。
周绣走过去拉起如珮的说,担心道:“姐,可是言瑜现在正在昏睡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如珮说:“这可怎好,言瑜这次恐怕是身心俱疲才昏倒的,你们军队关人的屋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吧。”
“我没有进去过,但应该挺恐怖的,言瑜一个女孩子,被白白关了几天。都是那个公主害的,就是她一手指使的,最后就放她走了!真想打她一顿,让她再陷害!”周绣咬牙切齿地说。
如珮劝周绣:“不管怎么说,言瑜是无罪了,大家努力也是值得的。只是对方是公主,皇家的人,我们平民是不好指责什么的。”
“姐姐,你这话说的跟高将军一样。”
“高将军身在朝廷,更不能直接得罪公主,换做是你,也会这样做的。”
周绣不服气,说:“换做是我就不会,我会直接命人拿下公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管她是不是公主,害人就是不行。”
妹妹耿直的脾气,是好也不好,如珮不再评论什么,只是温柔地看着周绣。
这时,里屋门开,柳宣庭走了出来。
言瑜这次的脱险也极大地得益于柳宣庭高超的仿写术,周绣赶忙上前感谢:“多谢柳先生妙笔相助,言瑜脱险了,无罪释放,实在是感谢先生。”
“不足为道。且来尝尝这茶如何。”柳宣庭说罢熟练地熨烫了茶具,从一个小巧精致的黑瓷茶罐里取出几匙茶粉,放在通体黝黑的建盏中。这茶粉与其他绿色褐色的茶粉不同,竟然是通透的白色。
如珮对周绣介绍:“这是上好的福州小龙团,名不虚传的。”
“这……是茶?”周秀瞪大了眼睛。
“嗯,之前我也只是听说过。传说这北苑贡茶中,龙团胜雪乃是极品,专供御用,素有皇帝一盏茶,宰相一年俸的说法,足见其金贵。这小龙团虽比胜雪略次一品,也是价比黄金的茶中奇珍呢!”如珮见妹妹好奇,解释道。
等她说完小龙团的妙处,柳宣庭已收了茶筅,将一盏近似纯白色的茶汤放到周秀面前,茶汤上一层均匀细致的泡沫,混合了香料的茶香里似乎还有一丝极其浅淡的乳香。
“那我就先干为敬!”周绣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好喝!”她不会像如珮那样细致地点评茶与手法的好坏,便用最朴素直接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那个,可否再来一碗?”
丁荣站在一旁,闻言心疼起来,看向柳宣庭,却见他不急不气,反而微笑着叫他再取些水来,看样子是要管够。
“绣儿,不要闹了,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如珮轻轻推一下彻底放松下来,叉着腿坐着的妹妹。
“哦哦,先生喜好文雅,不要惹人讨厌···”周绣默念一句,赶紧规正坐姿,将腿并拢,身子坐直。
“无碍。”柳宣庭又笑笑,似乎对周绣的失礼并不在意,喃喃道:“小女儿幼时,也似这般率真可爱。”
“先生···”提起自己小时候,如珮又红了脸颊,“先生还记得这些?”心中一丝欢喜。
“桃花马上石榴裙,女儿戎装,也是别有英姿。”
“什么马?一群?”周绣虽然不知道柳宣庭的用典,但听得出这是在夸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众人闻言又笑说一番。
谈笑后,周绣悄悄凑过来,问如珮:“姐姐,你今天能不能过来陪我,你不在我好想你的。”
“这么大了,还向姐姐撒娇。”如珮点点周绣的额头。
“你跟我回去嘛,你不想看看言瑜醒过来没有吗?”
“那我今晚便同你回去。”如珮答应道。
直到傍晚,如珮和周绣一同返回军营。
今天的谈话和相处,让如珮在余生里不断怀想,这其实就是她所期待的所谓“幸福”的样子:最亲近的人就在身边,即便只是谈论些家长里短。
如珮觉得柳宣庭今天尤其亲近,特别是她同周绣一同离开时,最后他望着她的眼神,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他一定有话对我说!”如珮的心里小鹿乱撞,却又不敢去猜测他的心意,任凭思绪如浓厚的蜜糖一样,胶着而甜蜜。
然而虚假的想象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终于明白,那个眼神,是他最后的道别。
第二天一早,言瑜已恢复往日七八分状态。
言瑜想出去,但高领坚持让她再多休息两日,要死守着她。经过苦言相劝,高领才勉强答应自己先去处理军务,但要求言瑜一定答应自己不得外出,不得乱跑。
言瑜点头答应,但等高领一走,言瑜便急匆匆出来寻檀明的身影。此时檀明早已离开了邓州,言瑜哪里能在军营寻得到他的身影?苦寻,未果,这个问题也在言瑜心中至此无解。
同样离开邓州的,还有柳宣庭和丁荣。
离开前,特意来告别的丁荣留下了一只小包裹,包裹里除了一卷手书的册子,别无他物。
而等如珮接到包裹已经是一天之后。在周绣的反复追问下,接待丁荣的小厮只知道丁荣离开的时间其他的一概不知。 直愣愣站在一旁的如珮突然不管不顾地转身朝外跑去,却见驿站里先前柳宣庭住过的屋子已换了房客,如珮又转身向外追去。
跑到一个分叉路口,她终于瘫软地停下来,任凭过往的车马穿梭来去,哪里还有一点他们来过的痕迹……
柳宣庭不告而别的消息并未在众人中引起什么波澜,如珮与平时也并无异样,只是时而会捧着一卷册子,守在窗边,像是在等人。
那卷册子,是一卷手书的琴谱。上面用减字谱细细密密的标注着指法。最后是一首鹧鸪天,作为配合琴谱的唱词。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两处沉吟各自知……”如珮端着谱子看了良久,直到周绣连唤了她数声才回过神。
周绣忍不住好奇地也向谱子瞥了一眼,她虽然不识字,但她记忆力好,只一眼周绣便认出这是当初给自己写信寻亲人的笔迹。
“姐,这是谁写的字,当初给我写的信也是这个人写的对不对。”周绣站在如珮身边问道。
“信?给我看一看。”如珮这时才对周围的事物表现出一丝兴趣。
辛亏周绣还收着那封信,“孝悌敦敏……”如珮一字一句地读着他毫不吝惜的赞赏,却于高兴里觉出一丝心酸---在他眼里,她始终只是个“孝悌敦敏”的晚辈。
“这是柳先生写的。”如珮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与失望:“先生还是这不亏不欠的脾气……”他还记得曾经答应为她书一首琴歌,如今书就,他已然不再亏欠她什么。
“走了?他去哪儿了?”
如珮收起谱子,摇摇头。他的一笔一画她都看的入心,短短的一卷谱子,她已经可以背诵下来。收了琴谱,如珮执起周绣的手,脸上撑出一个笑容,说道:“以前我凡事都依赖着先生,如今也好,他总算少了这个包袱,我们姐妹团聚了,以后好好相依为命……”
“咱们姐妹重逢是多亏柳先生帮忙呢,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他,如今他怎么就一声不响地走了呢。”周绣仔细看着如珮的表情,却发现如珮眼睛湿润润的,忙问,“姐,他走了你很伤心是不是?”
如珮用手帕拭了一下眼睛,又打出一个笑脸,笑说道:“姐姐今生能再找到你就知足了。我给你做了一件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我去拿,要是穿的不合身我再改。”
周绣一听如珮给自己做了新衣服,高兴的不得了,忙答应,拉着如珮的一只手直说自己太幸福了,有一个好姐姐。
风平浪静之下,唯独陆旷察觉出如珮并不是真如表面上这般轻松,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周绣面前强装镇定和淡然,不想让别人为她担心。但碍于人们都在场,陆旷也不好直接问什么,想着等私下里再找如珮吧。
(致我的读者:《醉望北疆》已经更新过了多半,不知道大家对言瑜和故事有什么看法和建议,这是我写的第一部古言,柔和了一些历史事件和历史科普,也许故事情节上或者文笔上还很欠缺火候,但会继续写下去,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