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没做错,错的是这乱世,”
郊外,独孤如愿声音幽幽,李虎没有做声,
他明白如愿的意思,这趟怀荒之行,谁能想居然会是这般境地?虽然恼恨贺拔胜的龌龊,但他不可否认,若是换做他身处这样的处境,大概也会是同一做派。
李虎的脸色微寒,随即也是将该有的念头压下。不,他李虎绝不会成为为了利益出卖兄弟之人!贺拔胜无耻,他李虎可是有羞耻心的!“我们下一步去哪?如愿,你总不会想现在回武川。”
独孤如愿轻笑,“柔玄毗邻怀荒,六镇之中算下来我也就只剩下柔玄未涉足,身为六镇男儿,断没有不讲六镇走一遭的理由!”
“英雄,大抵皆是所见略同。”
话音刚落,李虎的马鞭已然挥起,宁静的郊外也是瞬间尘土飞扬,两个出色的男子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再也消失不见。
晚霞依旧灿烂,只可惜,再怎样美好,终究也是映不到人的心里。
暗处缓缓走出的贺拔胜终于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瞧着身侧依旧是恋恋不舍的人,他的眉头微微挑起,“念奴,他不是你可肖想的人。”
一身小厮装扮的女子眼眸低垂,“将军放心,念奴知道该如何做。”
“独孤郎心怀的是天下,你想要的他给不了,与其奢求不该有的,倒不如早早割断。”
“是。”
阿弟总言他不懂风月,今日看来,比之他这个莽夫来,那位独孤小郎君还是更甚一筹,贺拔胜眼神微动,终究没有再多说,
在这样的时候,比之国家大义,什么,都不重要。
同一时刻,武川,宇文府邸
将手里的传书置于烛火之间顷刻间燃尽,宇文泰黝黑的脸上满是不加掩盖的兴奋,看在宇文一族当家人眼中也颇是无奈,只要是遇上与那两个小子有关的事,他这个引以为傲的幼子总会失了分寸,“柔玄之行当慎重,别忘了当初先王吃过的亏,”
“耶耶放心,有阿佐和如愿在,阿泰定不会有碍。”
就是因为有这俩小子在,耶耶才忧心,
当然这话宇文肱不会当着小儿子面直说,瞧着已然是乐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将多日来的烦扰一扫而空的幼子,宇文肱默默起身,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此番,可不仅仅是放任幼子“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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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玄已打点妥当,耶耶不必担忧。”
“阿颢,是否以为耶耶过于偏袒阿泰?”
烛光下,宇文氏长子宇文颢也是一愣,“耶耶?”
“你兄弟姐妹皆是耶耶心爱,为人父者毕生所求不过是保一家平安,阿颢,宇文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覆巢之下必无完卵,保住宇文家平安才是最紧要。”
宇文肱温和的模样前所未有,饶是宇文颢自以为为人夫为人父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跟在阿父身边的小小少年此刻也是忍不住眼眶一热,“耶耶?”
“去吧,有耶耶在,宇文一家,会平安无虞!”
宇文颢默默转身,在跨出书房之前再看一眼阿父,那个稍显老态的身影颇有几番寂寥。
英雄大抵都是寂寞,耶耶,也是如此吧?心里陡然一紧,宇文颢的眼中也是更多几分坚毅,
他,不会再让耶耶忧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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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白练寺内
清明将至,本就是忙碌的大殿此番更皆是被香火缭绕,布衣与绸缎往来,在此庄严肃穆中也着实让人恍惚,
这天下,大抵只有在这佛门圣地才能有这般众生平等。
“宇文施主!”
刚刚跪下的人默默起身,对上眼前这双波澜不惊的眼,宇文颢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了然方丈,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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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之内,炉子里的檀香已是几乎燃尽,本就是清净之地,因着这佛门之香,心间也难免几分微漾,
敌不动我不动,一次主动,终身皆是被动。沙场之上的被动,若是有得力之人尽全力相助化险为夷不是难事,但,若是换做,
“吱呀!”
门框微微一动,刚刚拿起茶杯还未将清茶送入口中的人眸色也是一寒,对上某张含笑的脸,贺拔岳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若不是顾忌那背后的老秃驴,今番他绝对会要这不知死活敢放他鸽子的“妹夫”好看!
敛下不该有的情绪,贺拔岳心知今番这位方丈大师如今肯为他所用,看的可不是他贺拔一族最近的风光,
“二哥!”
宇文颢微微俯身,身后的了然已是悄然离去,在最后闭上门扉,对上那双似乎已是看透一切的双眸,他的心里说不绝望那是假的。
此番,真的是别无它法了么?
“二哥此番趁人之危,未免过于小人。”
“宇文小子,半斤对八两很有意思?”贺拔岳冷哼一声,手里的东西已是扔了过去,“这是你要的。”
沉甸甸的物什分量十足,宇文颢小心翼翼打开看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燕暨知道也会开心的。”
“若非是因为燕暨,你以为怀朔大门会为你宇文颢开敞?”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
宇文颢摇头,贺拔家这三位外兄,他早已知晓各自秉性,“宇文一族有阿泰坐镇,阿父自然放心,怀朔武川历来守望相助,今番我宇文颢前往怀朔,之于贺拔一族与宇文一族皆是好事,乱世之中,彼此保住合族身家性命远比富贵来得稳妥。”
氤氲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那张熟悉的脸此番虽然模糊却比往常,似乎是顺眼不少,贺拔岳的眼神柔和几分,
燕暨的眼光,看来,还是不错的,眼前这小子,虽不至于顶天立地,但好歹,还是个重情重义的,身为兄长,至少,对阿妹的终身幸福,是没必要再担心了,脑海中浮现刚刚那张绝望的脸,贺拔岳叹口气,“了然方丈的忙虽然我贺拔岳帮不上,但至少保住白马寺的身家性命,我贺拔岳还是有底气的,城门的火不会烧到他这池子鱼。”
宇文颢默然,贺拔岳也没搭理他,“功高震主之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当初若不是檀道济身死,我大魏何尝能有那般轻松可入主中原?佛家讲究因果报应,如今,也算是轮到,”
“阿兄!”
“隔墙虽有耳,但了然,早已拿刀把那耳朵都割了干净,”对上宇文颢凝重的脸,贺拔岳缓缓起身,“放下屠刀才可立地成佛,你以为,了然方丈成不了佛是因为什么?阿颢,你记住,在洛阳这种地方,从来都没有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