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七日,赫连夙烟终于喷出了一口血,整个人昏迷了过去。她睡了好几日,梦中也都是夜风萧浑身是血的画面,柳扶辰与尹无忧轮流给她输送元气,才没让她一觉睡死。
洛虎和玲珑等人时常私下讨论,都以为夜风萧肯定是活不成了,时而赫连夙烟听到这段对话,又是手脚一冷,头重脚轻地晕死了过去。
自此,洛虎和玲珑再也不敢提及夜风萧的事情。
天星阁死了不少人,尹无忧不能久留,拉着赫连夙烟到了客栈后院,决定对赫连夙烟进行一番教育。
春暖乍寒,这是她成为赫连夙烟的第四个年头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跳出地平线,有些清冷,却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这座客栈是由天星阁所经营的,因此有个后院,而且里面的景色还不错。
花圃中种了迎春花,娇艳地盛开中,长裙曳地,走过小径旁,染了一鞋和裙摆的露水。
赫连夙烟蓬头垢面,眼底没有一丝光亮,她几乎是被尹无忧从房间里给拖出来的。最开始,尹无忧去拖她的时候,她死死地拽着床柱子,尹无忧没办法,只好直接点了她的穴道,把人给拖出来。
一拖出来时,又碰到玲珑送来早餐,要来阻止尹无忧,尹无忧一个厉眼瞪过去,玲珑只好让开,偷偷地跟在后面。
尹无忧对玲珑又是一吼,玲珑便不敢再跟上去。他抱着赫连夙烟,走到太阳底下,这才解开了她的穴道。
赫连夙烟站在天幕之下,神情一如前几日的颓废和黯然,她已经毫无知觉地过了好多日。清晨的光芒好刺眼,她几乎睁不开眼,整个人稍稍往后移,尹无忧又过来拽她。
她力气实在不如他,只好仍由他拽着自己往后院走。
后院的景色果然很好,万物生长,一片生机勃勃,她站在青草绿叶之中,望着天空云卷云舒,心底却冰得没有一丝温度。
夜风萧,夜风萧真的死了吗?
她一闭眼,就能想起夜风萧在她耳畔说的那些话。
“有什么好哭的,我又不会死。”
他说的,他不会死,可是他为什么又不回来,为什么不来找她?
尹无忧一看到赫连夙烟这个样子,心底又是一阵阵地难受,他紧紧扣住赫连夙烟的肩膀,忽然吼道:“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赫连夙烟毫无知觉,瞳孔间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尹无忧用力摇了摇她,一字一句道:“如果他还活着,他还等着你去找他呢!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也要跟着他去死?”
赫连夙烟一下子就哭出声来了,泪水灼热地流过肌肤,她低低啜泣,“都怪我,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待着的,我应该一直陪着他。他以前和我说了那么多话,可是我竟然一次都没回应过他,是我太自负太高傲了,我……我对他真的太残忍了。”
“赫连夙烟,”尹无忧对上她黯然的目光,心疼地道:“你如果真的要这么怪自己,那也先去找到他好不好?”
赫连夙烟眸光微抬,“你觉得他还活着吗?”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尹无忧点头,“他那么强大的人,不可能就这么死去的。他不是被人掳走了吗,掳走他的那个女人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不然他掳他干什么?”
赫连夙烟吸了吸鼻子,心底的冰冷仿佛被什么给稍稍驱散。她看着尹无忧道,“天星阁力量这么庞大,都查不到他的消息,我又要去哪里寻他。”
尹无忧微微皱眉,“那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赫连夙烟沉默,望着一树盛开的梨花,突然就想起了还在京城时,自己与夜雨兮说的那番话。
那时候她绑了赫连西凡,夜雨兮借此狠狠地揍了赫连西凡一面,她与夜雨兮说了不少话。
“你打他不过是解一时之气,可你们的婚约还在,他若残了你就嫁给一个废物,他若是傻了你就嫁给一个傻子,他若疯了你便嫁给一个疯子。你这么折磨他,对自己的婚事并没什么帮助。”
“可本公主有什么办法?父皇已经有了决断,即使本公主不想嫁也得嫁。”
“那我问你,皇家真的那么好吗?”
“不不不,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不愿离开皇宫,是因为……因为我怕我走了那人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起先她还以为是夜雨兮舍不得皇家的富贵,可是后来才知,夜雨兮与尹无忧不能在一起,是因为天星阁与玄天宗不共戴天,皇家由玄天宗守护,又怎么可能让夜雨兮嫁给天星阁的少主了。
后来也不曾再听说过夜雨兮的消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又或者是另嫁他人了。
她收敛了心思,眉间微微一动,问道:“你还在找着七公主吗?”
说起夜雨兮,尹无忧的脸色立时更沉,手中的拳头也死死地攥紧了。
如赫连夙烟所料那般,尹无忧还是喜欢着夜雨兮,从来不曾改变过。就在她以为尹无忧不会回答的时候,尹无忧却忽然道,“我与你不同,你无门无派,大可逍遥自在。所以即便去寻夜风萧,也无人会阻碍你,可是我,我甚至都不能派人去找雨兮。”
赫连夙烟眸光一变,震惊看着尹无忧。
尹无忧道:“师傅早已知道我喜欢雨兮之事,曾要挟于我,如果我非要寻她,便立刻杀了雨兮。我不知道师傅是不是知道她的行踪,故意不告诉我,故而一直以来我都不敢去寻她。”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赫连夙烟几乎可以肯定,白若兮一定是知道夜雨兮下落的,她又想起在拓苍山下尹无忧那么护着白若兮的事了,不由问:“她对你那么苛责,你为何还要那么保护她?”
尹无忧深吸一口气,望着清亮的苍穹,缓缓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自小受天星阁庇佑,又怎么会背弃天星阁。师傅对我来说是唯一的亲人,若我都不愿守护她,那世间恐再无她留恋之人。”
赫连夙烟听出几分深意,不再过多追问,不过她还是道:“夜雨兮离开之前,对你说过一句话,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尹无忧怔楞了一会,苦笑着道:“我都以为那是个梦,没想到是真的,你说说罢!”
赫连夙烟便道:“她道,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我是一国公主,我可以抛弃身份跟你在一起,可你却不能放下一切与我一道。无忧,醒来便回去罢,你无忧宫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呢!”
她话一落,竟然看着尹无忧抱着头蹲下身去,从眼眶里淌出温热的泪水来。
而这一幕,也久久地映在她的脑海中。
自后,赫连夙烟不再颓废,整个人变得振作起来,可是她也不像以前那么狂妄,不再去寻事,变得低调。她每日拿出天荒神域图来研究,独自一人走过那些与夜风萧有关的地方。
从京城到七弦门,寒云谷,小镜湖,京城外的庄园,浮生三镜……
她在小镜湖停留了数日,偶尔会对着小镜湖发呆,一坐下来就是一整日。
一日,天高气爽,小镜湖畔有清风缕缕吹过。赫连夙烟终于记起了天穹雪里还关着的江玉璃,她将江玉璃给放了出来。
时隔多日,江玉璃蓬头垢面,天穹雪里有水有食物,她当然没被饿死,可因为空间狭小,她又被关了这么久,大小便都在里面,所以一身臭味。
她一出来,就跳入了小镜湖中清洗自己。
赫连夙烟又想起自己被楚珩打入水中,夜风萧来救她的一幕,那时候夜风萧就对楚珩冷漠至极,她想,大概那个时候夜风萧就不喜欢江玉璃吧,否则也不会对江玉璃的人这么苛责冷漠。
江玉璃把自己梳洗干净,转身进了竹屋拿了一套衣服穿上,她穿的,自然是夜风萧的衣服。
小镜湖是夜风萧常来的地方,常年都备着他的衣服。
奇怪的是,江玉璃出来之后,竟然不哭不闹,也不骂赫连夙烟了。
赫连夙烟坐在岸边,目光茫然地盯着湖面,思绪一点点地飘远。
那时候,他们就是在这个地方,打开了浮世三生书。那时候夜风萧狡猾得跟只狐狸似的,装着浮世三生书的盒子被封得死死的,她打不开,就要他去打开,谁知他竟然恬不知耻地要她亲他。
一想起那一幕幕,身边好像有了些热度,她禁不住一眼看过去,见是江玉璃,一颗心顿时失落下去。
江玉璃斜睨地看过赫连夙烟,也看得出赫连夙烟的情绪很失落,在她的眉宇间,傲然之色早已变得淡然至极,而且她整个人也是低沉失落的,仿佛经历过什么重大磨难似的。
能让赫连夙烟变得如此模样的,除了夜风萧还能有谁。风萧哥哥果然出事了吗?
这么多日来她静静等候,都没等到夜风萧来接她出去,她就猜到了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此刻一颗心也揪了起来,不由问,“风萧哥哥现在在哪里?”
赫连夙烟淡淡回应,“如你所料,死了。”
江玉璃腾地站了起来,平静的湖水中,看出她痛苦扭曲的脸色。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甘心地道:“不可能,风萧哥哥怎么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