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已到了强弩之末，即便靠着啃噬这些雪狼脏腑活着，也只有一月的时间。可若是你告诉我如何进得颜家，我便可以为你延续生命，至少三年，”赫连夙烟把玩着素问，眸光湛亮地道。
虽然这个老人在外人看来很是变态，可她对这个老人却又一些怜惜之情。
如那说书人所言，颜家的人受到诅咒，身体羸弱，所以自生下来就会受到家族审判，被人判定了生死。可这个老人，却一直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活到了现在。这并非是她能选择的，可她却选择承受了这样的命运，且一直徘徊于颜家外的暗月林外面，让人佩服。
一旁，夜风萧静静等着，叶君泽悄悄靠近他，低声地道：“这个老人如此变态，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啊？”
夜风萧瞥他一眼，目光冷得似冰，“杀了她，你带我们去颜家？”
冰冷气息突地射来，叶君泽立刻闭嘴。他怎么忘了，这个人可是一直想杀自己的，若不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恐怕死一万次都不够。
赫连夙烟耳朵一动，将两人对话尽收耳中，她耐着性子对老人又道：“你就不曾恨过颜家吗？”
自小被抛尸荒野，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忽而，老人凄楚一笑，“天命如此，我们又能怎么办？小女孩，你的条件固然诱人，可我不会背叛族人。”
话落，竟然往丛林深处离去。
“这老太婆什么意思啊？”叶君泽挠头，一脸不解。
“诶，”赫连夙烟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老人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要是不来这一趟，还真不知道颜家是什么样子的。”
夜风萧从后靠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老人消失不见，三人便继续赶路。
老人往西边的树林走过，不过一会就到了一条小溪旁，她挽起袖子，伸出枯老的手，从小溪里捧了些水出来，喂入口中。
她的动作做得很慢，月光下，照出她手臂上凸起的血管，那上面映照出一条条黑色般的血线。
若是刚才赫连夙烟他们跟着老人走过来，看见她身上的血线之时，一定会震惊不已。因为这个东西，他们在夜雨兮的身上也看到过。
只可惜，赫连夙烟他们只在同情心疼颜家的人，并没有跟过来。
在赫连夙烟心底，虽然痛恨一些邪恶的咒诀，但是得知了颜家的家史之后，知道他们也是被迫变成这样的，反而对他们多了许多怜惜。而这次来，她也是为了拿走颜家的轮回石，是做贼来的，所以并不想太过惊动颜家的人。
但也正是因为她现在这么想，才没预料到之后的危险。
月光血红，从天际洒下朦胧的光芒，如轻薄的纱衣一般。老人望了一眼苍穹，突地弯了弯嘴角，疲惫地坐了下来。
她想起了赫连夙烟的话，那个女娃说得不错，她身体早已破碎，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常年与尸骨住在一起，还更因为这河里的水。
几十年前，她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又渴又饿，甚至还喝过尸体的血。再渐渐熟悉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她才开始往外探索，最后找到了这条小河，饥饿或者口渴的时候，就来这里喝水。
最开始，她并不知道这里的水有毒，等得几年下来，残毒在身体累计，折磨她身体之时，才懂得。
眼前的这条河，也就是赫连夙烟他们来时见到的这条河，河里不知被颜家的人投了什么毒，才会使河里的鱼虾褪去血肉，只剩骷髅。最后，他们再使用咒术，让鱼死而复生，守护这片林子，阻扰外人进入。
鱼骨身体上本身带毒，一被鱼骨啃咬到皮肉，被咬的生物，也将变成和鱼骨一般的东西。
都说颜家里充满了秘密，其实哪有有什么秘密，颜家的人也只是出于本能，为了保护自己，而故意设置的一些障眼法而已。
就比如这天上的这个血月，在颜家会是这个样子，也并非外界传闻的“受到诅咒”，而是因为这片林子里被颜家人种植了一些特别的花草和树木，又投放出一些药粉，导致外人肉眼所见，是血红之色而已。
这些，也是她慢慢才捂透过来。
她静静想着，最后又想到了那个女娃开的那个条件，的确很诱人啊！她生来就不见天日，曾经有很多日子里，都在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可以离开，一定要看看外面的天地，闻闻外面的花香，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
正想着，河对岸突然传来一声声“吱呀”声。
一双绣花鞋踩在枯草残叶之上，缓缓地走到了小溪边，见老人突地抬头，来者嘴角忽的一勾，露出轻轻浅浅的笑意。
“雨姑娘，”老人出声唤道，她年过半百，身体又羸弱，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低哑难听，男女难辨。
“为什么不同意赫连夙烟的条件？”被叫做雨姑娘的人，慢慢蹲下身体，从地上捡了一根枝丫起来。把握在手里，随意转动。
“我本来就不贪恋人世，就这么死了也好。”
“这不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雨姑娘微一抬头，看见老人眼底闪烁的光芒。
雨姑娘那眼倏地扫过来，老人心虚地垂眸，的确，那不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可是，自她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有一个能活着走入颜家，再走出去的外人。
那三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如何救她的命？更何况，她之所以能留在这个暗月林里，就是因为和族长有协议。
她可以随意游荡在暗月林里，却不能进入颜家一步。这一点，她自己也明白，因为自己面目丑陋，身体中了剧毒。她也从没想过能重新回到颜家去，为此，族长令她守着暗月林。
若果自己把怎么进入颜家的路线，告诉了赫连夙烟他们，自己离死期也不远了。族长修为那么高，不会让一个背叛颜家的人活着的。
“雨姑娘，老婆子我若是真的带他们进去了，颜家的人事后不会找我麻烦吗？若是他们被颜家的发现，我怕是连这两个月都活不下去了。”
想了想，老人这么对雨姑娘说道。
闻言，雨姑娘神色忽的变了变，娓娓道：“你有没有想过，颜家千百年年一直受到诅咒，身体羸弱，自小夭折的孩子数不胜数，有可能正是因为颜家人不愿走出去，归隐在此，常年吸入这毒雾与毒水的原因呢？”
雨姑娘眉眼未抬，袖底一抖，洒了一把药粉到树枝之上，随后抓着树枝晃到了水面上。
一道很淡的味道散入水底，顿时吸引来无数血红色的东西，河面有水花飞溅，哗啦啦地响动。
老人看着雨姑娘手里的动作，眸光明灭不懂，“雨姑娘你并不是颜家的人，无法来判定颜家人的生死。”
闻言，雨姑娘嘴角突地一勾，露出不悦之色。
“我虽不是颜家人，可在颜家还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质疑我，沈婆，你也不要忘了我的身份。”
闻言，老人脸色刷地一白，点头道：“是，神女。”
雨姑娘柔柔一笑，绝艳的脸上似开了朵花，在她手下，那些血鱼骨围绕在枝丫旁，欢快地咬着枝叶。
每次来这，她都喜欢逗弄这些东西玩一玩，有时候会觉得，像它们这种没有思考能力的死物，这般活着，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它们，比颜家的某些人要好得多。
眸光映着水底的光芒，雨姑娘突然没了兴趣，随手一扔，树枝掉入水中。她拍了拍手，纵身一跃，到了沈婆旁边。
两人往树林中走去，雨姑娘轻声地道：“沈婆，赫连夙烟来颜家，并不就一定是坏事。你将进入颜家的路线告诉他们，有何不可？”
话落，沈婆的眼底突地闪过疑色，“雨姑娘的意思我还是不太明白。”
雨姑娘停下脚步，她微微转身，清澈的眸光看着沈婆，继续道：“两年前，我被人追杀，误入暗月林，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可我却一直觉得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许并不是偶然的。”
不是偶然的？
沈婆瞳孔突地一缩，深深地看着雨姑娘。
知她疑惑，雨姑娘继续道：“几十年前，你死没死，族长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这暗月林的布置，除了那些血鱼骨和小孩尸骨之外，最大的障碍便是你与这些雪狼。若是外人要进入颜家，你必定会全力阻扰。”
“没错，我会履行对族长的承诺。”
“所以，你就更像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突地，一道亮光在沈婆眼底闪过，雨姑娘趁机又道：“这神女的身份我从没觉得有什么好，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已离开。沈婆，这次可能听我一言？”
沈婆蹙眉，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雨姑娘又道：“雨姑娘是认识他们的吧？”
雨姑娘毫不隐瞒，“没错，他们一人是我二哥，一人是我朋友。”
沈婆突然明白了过来，“以前就听你絮絮叨叨提过自己的事，没想到他们还真的越过天堑，找你来了。”
“错，”雨姑娘微微摇头，“他们并不是来找我的，若我没料错，他们是来找轮回石。”
“轮回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