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刘若琛灰头土脸地走出教导主任办公室,一眼就看到秦扬正依靠在一扇门的背后,双手插在裤袋,盯着我们两人。
刘若琛一看到秦扬就要勒住他的衣领,我十分丧气地拽住了刘若琛的衣角,问道:“你要干嘛?”
“你别管。”他气恼恼地说。
“你听不听话啊?”我提高声调喊道。
刘若琛莫名地看着我,我摇摇头,望了望一旁的教导主任办公室,他这才作罢。
“乖,听话。”我忍不住伸手顺了下刘若琛的头发。
他挣脱开我,不满道:“你……”
“我……我什么我啊,叫妈!”我抬高声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他碍于王主任还在办公室,好不容易才咽下一口气,喊道:“妈——”
“嗯,乖!”
我好不容易占刘若琛的便宜还不好好的把握机会!
一旁的秦扬不禁噗嗤地笑出声,说:“抱歉,若琛,我爸的官司我根本插不上手,而且案子已经审完了。那个男生的确偷了东西。”
“可他只不过随同犯罪,对盗窃的赃物去向并不关心。他还是个未成年人,理应轻判。”
“那无辜的失主呢,谁又为他申诉求情?”秦扬反问道。
“七年,你不觉得很残忍吗?”
秦扬笑了一声,走近了一步:“若琛,你的同情心太泛滥,法理面前是不容有私人的感情。而且你连律师证都没有,是不是没有资格评头论足?”
刘若琛深深地吸了口气,气急败坏地走在前面。我急急地追了上去。他回头望了我一眼冷问道:“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你还想丢下我?”我反问道。
我跟了他走了一路,直到他上了公交,我才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公车慢慢缓缓启动,这座城市虽说沐浴着繁华的夜色,但是周遭还是有一排排破旧的平房,再过13年,这座城市再也看不见这样的平房,大楼高厦随处可见。
我忍不住呼了口气,刘若琛忽然问道:“你口中的刘若琛真的这么优秀吗?”
“啊?”我侧望了一眼刘若琛。
他回头看我:“他从不逃课不重修,还有去荷兰的莱顿大学学习。回国后以论文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毕业后是一名优秀的律师。”
我抬眼看了一眼刘若琛,刘若琛的履历表漂亮的不像话,可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他伪造的。
这么一想我却微微有点失落:“现在看来可能不是这样。”
我冷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想到了什么,“但是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律师,胜诉的机率是业界的传奇。”
“那么……那时的我都为什么人打官司?”
刘若琛忽然问道,眼神中似有灼灼亮光,这样的亮光,我似乎也有过,那是对未来的希冀。
我思忖片刻,并未开口。
十三年后,面前这个还显稚嫩的男生将会成为一位离婚律师,他的客人非富即贵。因为只要离婚中需要分割的财产越多,他所获得的报酬就越高。
所以他窥探隐私,吹毛求疵,不折手段地从中取利。
“谁给的钱多就给谁打官司。”我老实回道。
“讼棍!”
话落,刘若琛就急急地要下公交车,我忙不迭跟了上去,忽然反应到他这个“讼棍”好像是在骂自己。
“你要去哪?”
夜色微凉,这么奔波了一天,我好想找个地方休息,可刘若琛下车的地方,似乎不是往他家的方向。
“我跟你说了不要跟着我。”他急急回头看我,厉声道。
“你利用完我就打算丢下我了吗?”我直白道,“你爸妈早就离异,离婚后,你爸在美国开了一个小诊所,是一名出名的内科医生,而你跟随你妈,你妈是一名出名的大律师,她辛苦把你带大,你是想让她知道你这么没出息差点被劝退了吗?”
他定住脚步,认真看我道:“对不起,我爸的确是个还算出名的内科医生,但是不在美国,他被医疗队派遣到了遥远的喀麦隆做支援了。另外我妈的确是在律师事务所上班,不过,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文员而已。”
“但是呢,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妈的确含辛茹苦把我带大,所以我不会轻易退学。”
我当即气的直跺脚,刘若琛你这个大骗子,你到底对我撒了多少谎啊!
我追上了前面庞大的身子,大喊道:“刘若琛,你到底哪句话可以听啊?怎么和你之前告诉我的全然不同。”
“抱歉,对你撒谎的人不是我。”
他忽然转过身,我一个趔趄,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那样温暖的胸膛就像铺着一床柔绵绵的厚被,把人裹着,遮风避雨,安全感十足,似乎还不错。
他咳咳两声,我慌张撤出他的怀中,仰头一看,明亮的路灯下,他圆圆的脸庞慢慢爬上了一抹绯红。
哎呦喂,刘若琛竟然脸红了。
“不是你,可……那就是你啊……”
我说的话没毛病啊,和我说这些话的人不就是33岁的刘若琛。
“他说话不老实,可我不会。”刘若琛又回道。
我已不再与刘若琛争论,因为此时我和刘若琛站在了一个桥洞的下面,这里一片破败,潺潺流过的污水十分呛人,两个垃圾桶旁边满是垃圾,而不远处搭了个摇摇欲坠的白色帐篷。我环顾了下四周,总觉得耳边穿过的风都阴森森的。
我的背脊一阵瘆得慌,战战兢兢地问道:“刘若琛,这……这回你不是要把我丢在这吧?”
“你觉得呢?”他斜了我一眼。
我清了清嗓子道:“喂,我看你也不是绝情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我的口袋里塞上一张一百块,你看我这样无家可归也是不忍心的,对不对?”
“再说了,我跟你也是老相识啊,再过个十几年你就会遇到我了……”
还没等我说完话,刘若琛就一个霸气地把书包里的一个塑料袋扔进了其中一个废旧的垃圾桶。
我愣了愣,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问:“你这是哪出啊?”
他也不听我说话,把书包里的东西都掏空了往垃圾桶扔……
我干站了几秒,也不知道这位少爷到底发哪门子的火,便随手捞出了黑色塑料袋。
这一看还吓了一跳,黑色塑料袋里放着几只臭袜子,可袜子下压着的明晃晃的是几张一百元的大钞。
我伸手一摸,货真价实,确实是人民币啊。
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刘若琛的背后喊道:“刘若琛,你丢人民币了。”
他回头看我,云淡风轻说:“我知道。”
我咽了咽口水,有钱任性也不是这样玩的吧。
“那你干嘛丢到垃圾桶?”
他夺过我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又往垃圾桶丢去:“你管的着吗?”
“你这不是便宜了拾荒者吗?”我追问道。
他认真转身看我,说:“我就是为了便宜拾荒者。”
我愣了愣,有点不太明白刘若琛莫名其妙的发善心,只是顺着刘若琛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灯光忽明忽暗,那个摇摇欲坠的白色帐篷里,影影绰绰地好像走出了一个佝偻的老太太。
我一下反应过来什么,问道:“她和你什么关系啊?”
他也不说话,径直地走到了桥上面,才随手找了个桥墩坐了下来,说:“就是那个未成年人的奶奶。”
我忽然想到刘若琛同秦扬刚刚在王主任办公室外争论的话题,好像是个未成年人偷了东西,判了七年,而刘若琛觉得此事并不公正。
“那个小男孩误入歧途,跟着小团伙偷窃,他还那么年轻,而他的奶奶一直靠着拾荒生活,生活一直不太好……”
我望着刘若琛单纯的眼神,竟然一时有些失神,那种包含善意又纯净的眸光,我竟然多年未见。
“你认识?”我又问。
刘若琛望了望我道:“他偷过我的钱,我抓过他,告诉他不要辜负她奶奶拾荒给他赚的学费,他答应我会改邪归正,只是没想到他后来还是……”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很是遗憾。
而面前的男人竟然是那位不久以后就会不折手段,叱咤法律界的刘若琛。
他曾经是这样心慈手软的刘若琛,这是让我从未想过的。
那一刻,我有些迟疑,20岁的刘若琛和33岁的刘若琛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怎样的岁月让他变得不一样?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大可直接给她资助,为什么还要这样崎岖地把钱藏在塑料袋扔进垃圾桶,等着她来捡呢?”
他哼笑一声,炯炯的眼中有着星海般的光芒:“你不觉得意外之喜,总比赤裸裸的施舍来得动人吗?”
那个老太太大概永远不知道有个人刻意制造了一个意外之喜给她。
秋夜的风微微有点凉意,我静默地盯着刘若琛许久,他对我这样炙热的目光很是不习惯,说:“干嘛这么看我,我不会发善心收留你的!”
话落,刘若琛绝情地走在了正前方,我着急地追了几步,在他身边晃了晃道:“喂,你对一个陌生人都可以这么发善心,可我跟你那么熟,你对我这么绝情绝意,真的好吗?”
我挡着他高大的身躯,不让他走,他气得不行,只能瞪我,却无可奈何。
我的身体向前倾了倾,整张脸就要埋进他的脖颈,刘若琛紧张了不行,喉结微微发动。
我抬头一看,刘若琛那张圆脸已经面红耳赤地像个红气球。
我看的有趣,双手捂了捂刘若琛的脸庞,像个暖手袋,滚烫的不行。
“刘若琛——”
“你……你要干嘛?”一紧张刘若琛就容易结巴。
“你的脸太大了,”我扬唇又笑了笑道,“听姐姐一句话,你真的要减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