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儿难过的无暇顾忌现在的形象,在众多的家长面前掉眼泪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她越是努力克制,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牙齿狠狠的咬在嘴唇上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印子,可是她好像失去了疼痛的感知,依旧固执的咬住下唇。
被哽咽堵住的喉咙压出闷闷的声音,云舒儿依旧低着头说:“家庭地址。”
顾浥尘低下头,云舒儿可怜的模样一览无遗,泛红的眼眶毫不遮掩的诉说着自己的难过,看的他都有些不忍心。他故作镇定的开口:“榆州新区建兴街泰安小区三单元1802室”。说完,眼神偷偷瞥了一眼云舒儿,对方把头低得更深了••••••
云舒儿一直维持着这种姿势直到所有的学生信息全部登记完毕,六十个学生整整齐齐的坐在教室里,白朝南身为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开始和同学们讲注意事项和下午到校的时间,云舒儿站在教室门口不时的朝外面张望。
顾浥尘没有和大多数家长站在一起,他靠在楼道最后一个窗户的旁边,校园里的柳树刚刚好长到了二楼的窗户边,半开的窗页里偶尔有一两枝柳条钻进来,恰好其中的一条扶在顾浥尘的胳膊上,淡淡的绿色挂在他的左臂,他也不理会,只是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手机。
偶尔触电屏幕的手指白皙修长,干净整洁,那双手留在自己小腹上的触感早就变得模糊不清,可是撩拨云舒儿心底的功力却有增无减,她看了一会儿怕自己会忍不住走到顾浥尘身边,转而将目光重新放回了教室。
教室里的孩子不知道被白朝南用怎样的方式收拾的服服帖帖,背脊挺得笔直,两只小手交错放置在桌子上,一个个眼里透露着崇拜的光芒,直刷刷的朝讲台的方向望去,宛如一支刚刚被驯服得体的军队。
云舒儿不禁有些佩服他们,自己小时候只要坐着超过五分钟就全身难受的就像有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可是他们都已经做了十五分钟了,整个教师居然没有出现一个刺头兵。
不对,好像有难么一个。
靠窗的位置,小男生虽然和大家保持着一样“小手放前,小脚并拢”的姿势,可是眼睛早就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
是顾浥尘的儿子,和他一样的一身黑夜,遮挡不住的好看。
好像是叫什么童?云舒儿拿出手里的花名册,即便她和顾浥尘的缘分太浅,她也觉得有义务要“照顾”一下他的儿子。
云舒儿一目十行的在花名册上扫过一遍,最后停到了“余幕童”三个字上面。
好奇怪,为什么顾浥尘的儿子姓余呢?
“好,同学们都知道自己爸爸妈妈的名字吗?”白朝南捏着嗓子,就像是哄孩子一样将声音拉的老长。
“知~~~道~~~~”孩子们更加兴奋,声音一个塞一个洪亮。
“好,那我们就让云老师来念一下爸爸妈妈的名字,看看有没有哪位小朋友的爸爸妈妈的名字写错了,好不好?”
“好~~~~~”
白朝南说着就走下了讲台,将位置让给了云舒儿。
云舒儿满脑子还在纠结为什么顾浥尘的儿子不姓顾,根本没有听到白朝南说什么,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才反应过来接下来的工作应该由自己完成,她机械性将学生和家长的名字往下念,孩子们很安静,整个教室只有云舒儿一个人的声音回荡。
“老师,”一个稚嫩的声音想起,云舒儿抬头,窗边的余幕童将手肘撑在桌面上,举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角。
“怎么了,幕童?”教育心理学教过,对待孩子要拿出足够的耐心和热情,云舒儿微笑着问道。
余幕童起身回答:“老师,我爸爸的名字写错了。不是顾浥尘,是余洋。余数的余,海洋的洋,麻烦老师改正一下。”说完,余幕童重新端端正正的做好。
他就知道不能帮着舅舅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骗了那么多想要成为自己舅妈的女孩子,这下可好,骗了自己的老师,差点连爸爸的名字都弄错,他可不想以后开表彰大会的时候老师把奖状交到舅舅手里。
云舒儿看着余幕童高声问道:“你不是顾浥尘的儿子?”
余幕童忍住一个白眼,重新站起来说:“云老师,我姓余,我的爸爸叫余洋。”
“好的,老师马上帮你改正。”云舒儿激动的握笔的手都有些颤抖,太好了,他不是顾浥尘的儿子,他不是顾浥尘的儿子,她才不管这个叫余幕童的小鬼头爸爸叫余洋还是余海,总之不叫顾浥尘,叫什么都无所谓。
“那你为什么要叫他爸爸呢?”云舒儿改完重新发问,好好的一个核实信息的环节硬生生被她做成了访谈节目,而嘉宾只有一位,就是眼前这位完全脸上写着“我完全不想搭理你这种低智商老师”的余幕童同学。
“可能这是我舅舅的一场恶作剧吧。”没办法了,谁让顾浥尘让自己陷入这种欺骗老师的境地,所以出卖他是余幕童唯一的出路,而且他很注意维护舅舅的形象了,他用了“可能”两个字,表示不确定的意思。
恶作剧是吧,那大家就将这个恶作剧进行到底,看看最后谁斗得过谁?
核对完信息的同学们陆续从教室出去,等候多时的家长满脸笑容的拉着孩子们问长问短,陆陆续续的离开,顾浥尘等了借着玩游戏的空挡不时往教室里撇一眼,眼看着身边的家长越来越少,余幕童却还没有出来。
顾浥尘索性放弃了等待,收起手机往教室走去。
云舒儿找了个借口将白朝南支走,自己则坐在了余幕童的身边,打开花名册,翻到了幕童名字所在的页码,和他一起看着窗外不知名的风景。
顾浥尘侧着身子敲了敲门,“我能带我儿子走了吗?”
你就继续装下去,云舒儿在心里冷笑,余幕童在面上明笑,只有顾浥尘还沉浸在“慈父”的剧情里无法自拔,一间教室三个人,每个人都各怀鬼胎。
云舒儿合上手里的笔帽,甜甜的笑容在没有开口之前就抹上了嘴角,“你就是余幕童的家长啊?”生疏的距离谁不会保持,云舒儿从小混迹于少年宫里各个儿童剧目的舞台,早就练就了炉火纯青一般的演技。“幕童的家长信息有些问题,现在还不能离开。”
“问题?”顾浥尘挑了挑眉,不请自入,三步两步就走到了云舒儿的身边。
云舒儿举着一份新的学生信息,将上面的父亲一栏指给顾浥尘看:“就是这里,我们发现他的姓氏和父亲的姓氏不一样,这样很影响学籍的录入,所以想请家长解释一下。”
看你怎么解释?云舒儿趁着顾浥尘低头的时候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顾浥尘当然没有办法解释,凭空造成的儿子本来就是他拒绝女孩子的挡箭牌,他怎么料到还有学籍这一说,吱吱呜呜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来的顾浥尘在云舒儿面前就像是个说瞎话被当场抓包的坏小孩,不过输人不输阵,他嘴硬的说:“老师写错了,他爸爸叫余洋,不是我。”
总不能影响幕童入学吧,如果因为这个余幕童没有学上,他一定会被顾沼雨撕烂的。
云舒儿吃惊的大喊一声:“是吗?我听到他喊你爸爸,就自以为是把你的名字写上去了。”云舒儿咬牙切齿的说:“真是对不起啊!”
“幕童啊,从今天起就是小学生了,千万不能随便喊不相干的人爸爸了。”云舒儿好老师上身,伸手就往余幕童的头上招呼,不料被这个七岁的男孩子嫌弃的躲开,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不过不影响大局。
大局就是她成功的反整到了顾浥尘。
顾浥尘毕竟是见识过生死的外科医生,见云舒儿将问题引到了余幕童身上,自然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走,一把捞过小外甥,大手毫不客气的拨弄着他的头发,尴尬的说:“幕童以后真的不能随便开这样的玩笑了。”
余幕童不悦的将顾浥尘的大手拿开,全然不想理会两个人这种幼儿园级别的对话,幼稚、可笑、无聊•••••
云舒儿看着顾浥尘吃瘪的样子心里暗爽,原来高冷的顾医生被人怼居然这么可爱,怎么办,对他的喜欢好像又增添了几分,云舒儿收回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将花名册推到了顾浥尘的面前:“顾医生核对一下信息签上名字你们就可以走了。”
顾浥尘俯身,渐渐放低的姿态使他和云舒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碳素笔黑色的墨汁慢慢在纸张上滑动,顾浥尘三个字重新被写到了家长签字的下面,就在他收笔的一瞬间,云舒儿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顾医生,我喜欢你,而且••••••”
短暂的停顿,比话语更撩人,女孩呼出的热气堪比夏日空气里的灼热,在顾浥尘的耳边一阵滚烫,他握着笔的手指慢慢收紧,不敢动弹。
云舒儿抽出他手里紧握的笔杆,徐徐的说:“而且•••••••我是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