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耽搁不得的工作进度,姜嫣先于迟尉薇回国。出去这些天,两人手上都积压了不少事情,她把所有的工作邮件一一回复过去,又接着定下一期的主题。一个人苦熬一周后,迟尉薇带着叶文澜总算回来了。
看得出来,迟尉薇虽疲惫,可心情却是相当不错,她告诉姜嫣,叶文澜已经决定去办理离职。姜嫣也为迟尉薇感到高兴,看来叶文澜总算与自己和解,而迟尉薇的一颗心也总算能踏实下来,虽然她总是嘴上潇洒。
“你不知道,其实我们也总吵架。其实也没有长期生活在一个空间里的经验,我也很忐忑。”迟尉薇说来找她倾诉,可眉眼中的笑意却止不住。
“你们吵架?哪次你对我不是捡着好的说!”姜嫣故作惊讶,挑挑眉。
迟尉薇只白了她一眼,“她不在的时候,我想到的自然都是关于她好的地方。”
“那你们吵什么呢?”她有些好奇。
“比如六月里我们就在商量十月的事,她说要回来一个月,一个星期后又改口说半个月,我们就吵。”
姜嫣笑了起来,“总还有半个月啊?”
迟尉薇恨不得给她个毛栗子,“亏你也是谈过恋爱的人,这都不吵架还喜闻乐见啊?”
“干嘛吵呢?总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拿来吵架多浪费。不过,和钟鸣真的很难吵起来吧?”
“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贤惠!”迟尉薇不知是真讽刺还是假认输。然后她一人分饰二角,给姜嫣还原了吵架全过程。
叶文澜:“你想我吗?希望见到我吗?”
迟尉薇:“这该是我的话,搁你说这就尴尬了。”
“啊!”叶文澜哀叹,“要被你逼疯了。大半夜还让人睡不睡觉……要找个人代替我,要跟人解释:为什么不能去,因为女朋友太霸道。哎,迟尉薇,你看这样行不行,到时候你该出差出差,我回来就去你那边补偿你,15天里天天都陪着你。”
迟尉薇更怒:“我不跟你做生意。”
叶文澜的耐心被消磨掉:“十月15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机场见对不对?”
迟尉薇的好兴致被叶文澜彻底剿灭,静默了片刻,说,“我在你心里就这点分量,我也不勉强。”说完一把撂下电话。
姜嫣听完笑的前仰后合,“你俩可真是绝配!”
八月里,因为工作,她与迟尉薇一起回了一趟迟尉薇的老家,不过这一次羽翼日渐丰满的迟尉薇并没有告之家人,过门不入。
姜嫣点点她说:“你这是翅膀硬了。”
迟尉薇神情淡淡道:“在他们观念里,我做的就不配叫工作,这时候气还很大,上赶着触霉头干嘛。”
自觉说错了话,她做个鬼脸,赶紧低下头继续认真干活去了。不过,很快姜嫣就认同了迟尉薇说的上赶着触霉头。周小娟得知女儿离的这样近了,电话勒令她忙务必回家一趟。同行的所有人都认为到家是有相亲在等着她,包括她自己也这样想。
做足了心里建树,说辞想了一箩筐,没想却是小侄儿小横同学读高中的事。不知不觉中,小横已经从一颗矮蘑菇长到姜嫣需要抬头看了。15岁的小横不像时下的中二少年,他面上常带着笑,不需要多开心就阳光灿烂的。
虽然这些年同小姑姜嫣接触的并不多,可小横居然对她很是信服。一同吃饭时,首先舀了一碗汤推到姜嫣面前,说:“小姑,喝汤。”
家里人都免得不有些惊奇,姜嫣的堂姐还笑他人小鬼大、心眼贼多。这次中考,小横低分过线考进了姜嫣曾就读的一中,这次的超常发挥让他父母生出一股豪情来,想让姜嫣找她任教一中的高中同学帮忙进一个不错的班级。
“可是,分班前都是差不多的平行班级。学校每年也要注入新鲜的血液,高一年级每个班总要配个年轻老师的。”
“这个我们都晓得的,年龄到了,总得让人退休不是!你看他,英语和物理比较薄弱吧,看能不能进个英语和数学是比较有经验的老师的班级。”小横的妈妈说。
接下来,小横的父母说了许多,不过小横只静静的听着,什么意见都没有发表。
一顿饭下来,姜嫣说的多吃的少,小横爸爸一句——以后可以多和小姑交流下,小横立马掏出中考后奖励的新手机来和姜嫣加上好友。姜嫣还诧异,这孩子居然这么乖巧伶俐。想着一桌大人七嘴八舌,全然不给他发言权,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那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他回——果然没看错你,小姑!末尾还附着一个贼笑又竖大拇指的表情。
果然她也没想错小横,姜嫣不禁莞尔。
第二天,她在必胜客里见到小横时,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姑娘。姜嫣很友好的望着他们笑了笑,“小横,你们来啦。”
闻言,女孩子看了看他,小横忙介绍道:“这是邱于庭,这是我小姑。”
邱于庭朝姜嫣一笑,露出上排六颗牙,甜甜的说:“姐姐,你好!”
小横瞪她,“什么姐姐,是小姑才对!”
姜嫣抛了纸团砸他,“喊我一声小姑没什么,倒是你晓得这背后包含的责任没有?”
小横讪讪的,“就是开个玩笑!”
邱于庭见他吃瘪,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很意外的,她与姜嫣很投缘,期间一直是她们在说,小横插不进嘴。他几欲开腔都被打断,最终凭借一句“小姑,你不是要听我的意见吗?”驳回关注。
“那你先说来我听听。”姜嫣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你要是晓得我会分在谁班上,就和我说一声。”
“干嘛呢?”姜嫣明知故问。
“邱于庭也和她爸妈说那个班的主课老师好呗!”
他倒是挺会想的,姜嫣不知是不是因为还未当家长,对早恋不至于如临大敌,可也有一丝担忧荷尔蒙带来的冲动。
面前这对15岁的小情侣可不能体味到她的忧心,邱于庭对姜嫣一见如故,直说:“姐姐,你好厉害,上学的时候很多男生喜欢你吧?”
姜嫣笑着看她面前这个女孩,她才15岁,长得可爱童真,该是许多男同学喜欢的类型,连姜嫣也非常喜欢她。不过,邱于庭是不会明白她一路走来受了多少苦,她真的受了太多苦,很多女孩什么都不用做天生就有的东西,她却“奋斗”了很久很久。
十月里,他们趁着最适宜的天气去做一期古宅焕发新生的专题。有人从原主手里买了荒凉僻静处的清代老宅,整体平移到自家的宅基地上,若是往常这类老宅惯是被买主拆分出去,或成为他人私藏,或出现在拍卖当中。可这一次将所有构件平移过去、物尽其用的壮举,还是前所未有。
原以为会粗制滥造、不伦不类,可当她们站在天井下看四面的屋檐,站在屋内看顶上的藻井,却被震撼住。精髓得以留存,没有在荒郊中静静凋零,而这里更符合现代人生活需要,建筑的美与实用性融合为一体。
她们做完采访,打开门来只见门外正有不少人在照相,趁着开门的间隙朝院内探头探脑。这几年,仿古建筑流行,附近也有不少人跟风,不过一经对比就显得格外拙劣。
迟尉薇撇下她,她浑不在意的四处走走,木芙蓉下一掠而过的白光,刺在脸上,她闭上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上恶作剧般的摆弄着。
“钟鸣!”她不可置信的喊。
“是我。”他小跑着绕过来,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停下,笑道:“傻啦?”
他想念姜嫣,工作之余的每个私人片段都塞满她,因为把握不住她的情绪,而陷入沮丧和不知所措。好在,他遇到合适的机会回来,这样他们都能松一口气。
“所以,那个宅子是你设计的吗?”她很快反应过来。
“是我,你觉得怎样?”
“看了一个劲觉得羡慕,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住不进去的。”
钟鸣笑起来,他提到新修的湖畔大道,姜嫣自告奋勇带他去看。湖景并没太大的特色,无非是绿植间散布些拙劣的仿古建筑,四处都有人拍照。她双腿裹在修身的牛仔裤里,在他前方蹦蹦跳跳,间或停下来向他指点花卉树木,她几乎叫得出沿途所有植物的名称。
突如其来一阵雨,她拉着他在边上仿古建筑的屋檐下避雨。天色晦暗,与水色相伴,一片滂沱。因为地方局促,他们挨着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她沉默了会儿,接续先前的话题,依旧跟他讲自己做的几期专题。他侧过脸,看到她濡湿的发丝紧贴着颊边,水洇洇的脸上浮起一片娇艳的红晕。
“我回来了。”他突然说。
“不走了吗?”
“回来了等着我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即使以后会走,那个时候再说带上你一起,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一点点漫进她的耳道。
她声音轻颤着:“为了我做这些,值得吗?”
“你是命运带给我的。”如此掷地有声。
“我……”她没有说下去,只是任由他的下巴贴上自己的额头,他的声音嗡嗡的传来:“一个人有一点想法、有一点才华,哪怕是单纯学习好都会成为一个人的束缚,他们会被束缚成各种造型,无知的,傲慢的,愚蠢的,他们的长处会在岁月里慢慢的消失殆尽。所以,我庆幸因为有你,我始终是一个普通人,在自己的世界一个人起伏,不卑不亢的活着。其他,都是过犹不及。”
她词穷了,只是伸出双手把他揽的紧一些,更紧一些。
这次,他们一起见到了陈泽据说奔着结婚去的女友,对方并不漂亮,却每一样都恰到好处。条件样样相似,所费不多,不费很多钱,也不费很多感情,没什么不好,如此的代价总是空洞,只有空洞能容得下大千世界的趣味。
饭毕,陈泽问他俩:“我是不是很没劲?”
他们都笑了,姜嫣说:“你自己也这样认为?刚好我们还有迟尉薇都这样认为。对了,还有一个叶臻。”
“她的想法太多了,我承担不起。”
十月里,她与钟鸣一起回了趟家,其实她还没做好融入双方家庭的心理准备,总是拖延着,不过小横却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回来,更高兴小姑总在关键时刻回来,欢天喜地的打了电话过去:“小姑,来替我开下家长会,很急的!”
接电话的却是钟鸣:“你小姑这时候不在,等她过来了,我转告她。”
“请问怎么称呼啊?”小横也很关心小姑的终生大事。
“我叫钟鸣,钟鸣鼎食那个钟鸣。”
“你是不是还给我念过很多故事?”小横兴奋起来,他常听大人说小姑比着前男友的标准怕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仔细偷听八卦得知前男友叫钟鸣,没想高一进校发现他在优秀校友录上。回家后佯装不知情提起优秀校友,自然引出一番八卦。
“你还记得我?”钟鸣的声音有些愉快。
“记得记得,那,我叫你一声小姑夫,你敢不敢应?”小横试探着喊一声。
他自然敢应,然后笑了,是这几年里最为畅快的一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