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开钢牙，此时的姜嫣抿着嘴不说话是有一丝亭亭玉立的意思。上到高中，大家审美不向过去那般单一，姜嫣身材纤细、四肢修长穿着一身宽松军训服也不难看，竟还有不少女生羡慕她身架子漂亮，头小腿长。嫌弃军训服宽松似萝卜的人大有人在，一个个拿了腰带拼命的勒出身形来，姜嫣对穿的似口袋面毫不在意，许是越遮掩越惹人眼。军训时，就有好事者弄了个高一新生美女集锦，发在校园论坛上，有人上传了姜嫣的全身照，宽阔的军训服勾勒出大致的轮廓来，底下一水的回复好身材，瘦的漂亮，就是脸看不清。
帖子本身就有一定热度，结果不知是谁上传了姜嫣小学毕业时的丑照，一时底下热闹非凡，待姜嫣本人得知时，九月的天气居然气的她手脚冰凉，好在同情她的女同学不少。
“我最不喜欢照相，一面对镜头就紧张，照出来的都好丑！”
“就是，谁这么无聊，专门挑人丑照往上发！”
“这人也太无聊了！”
“发那个帖子的人是最无聊的，人家长的美还是丑，关他什么事！”
……
姜嫣维持着风度，抬头冲每个安慰她的女同学善意的笑笑。
到了高中每天与同学相处的时间更长，饶是钟鸣再不八卦的人，也晓得她莫名其妙招惹上是非。
“钟鸣，姜嫣之前有那么丑吗？”有男生知道他们是初中同学，住的也近，在食堂碰上钟鸣一脸八卦的问。
“你的标准是什么？”钟鸣面无表情的反问道。
“嗯……这……”对方不料他会这样问。
“有个问题我倒是很好奇。”
“什么？”八卦男有点懵。
“为什么没有女生跑校园论坛里给男生选美？”说完这句话，他丢下一脸尴尬的八卦男离开。
钟鸣从食堂回到教室时，见姜嫣身边环绕着几个女同学，她明明人缘不错，却总是笑容谨慎。她的目光与刚进教室的钟鸣撞上，他的眼神有安抚有支持，或许这只是她的脑补，但姜嫣很清楚他的眼里没有同情。没有什么会比被自己所喜欢的人同情更难堪了，她的心态略轻松些，直起脊背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敞亮的笑来。
高一的走读生晚上九点才下自习，姜嫣与钟鸣都走读，她像过去一样和钟鸣一起走回家，只今天她有些沉默。
“其实这并不公平。”在回家的路上钟鸣很认真的和她说。
“啊？”她不明白。
“男生图文并茂随意点评女生外形，同时却没有女生去做这件事。”
“那，要不我来做女生里第一人好了！”姜嫣尽量笑的轻松，她极会掩盖自己真实情绪，却还是被钟鸣觉察出来，好在这算不算是安慰？
多亏她家配了电脑，一进家门立马开机找到那个帖子，点进去仔细看发她丑照人的ID，她一点点查看那个人的痕迹，又搜索了那人文雅又别致的网名，却一无所获，突然她灵机一动在QQ里一搜索，出来的居然是方恬！
看到是她，姜嫣反而冷静下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
想归想，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姜嫣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报复机会。高一一周一节美术课，美术老师顾盼是个美丽且有风情的女人，她五官深邃皮肤白皙，穿黄色针织下面配白底黄橘两色花纹的裤子，在多媒体教室打开投影仪给学生放起艺术史节选，就身姿摇曳的穿行在走道之间。
播放的内容姜嫣暑假时在书本里看过，刚好手头有一只铅笔和一沓稿纸，她有些无所事事的画了运河上有着枫杨倒影的水面，她随手划拉出流水冲破倒影的痕迹，美术老师站在她身旁看了会，才问：“你之前学过？”
“嗯。”
“学了几年？”
“小学开始的，画到初二，中考完了暑假里又去学了。”
听到这里，顾盼笑笑说：“暑假不到处玩还去学画，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
姜嫣干笑，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她起初只是因为方恬也学，后来是为了钟鸣，至于于她自身的益处，好像只是附带的。
下了晚自习，姜嫣自然和钟鸣一道走回家，路上她提起美术老师的事，钟鸣很了然的说：“我说你是有天赋的！”
他肯定的语气，让姜嫣耳朵发烫，还好是夜里，钟鸣看不到她面颊上的红色，她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新生入学后，在十一放假前开了第一次家长会，会上美术老师顾盼也出面了，她说如果孩子从小学画又确实感兴趣的，以后想从事相关专业的，现在可以开始做准备了，好的美院就业前景是相当不错的，虽然花费会比普通考生高，但日后回报率也不错。听的周小娟意动，姜嫣有没有天赋她不知道，但是光凭她的成绩选理科只能中等，而姜山说文科就业面与薪资整体低于理科，于是会后她主动联系了顾盼，报上姜嫣的班级和姓名，没想顾盼居然还多说了一句：“你能和我主动提这个事情，我很高兴，姜嫣天赋不错。”
一席话说的周小娟喜笑颜开，回家了同姜山说的眉飞色舞，又一边拍拍女儿的肩膀，说：“你可得好好学了，女孩子认真画画看着多有气质啊，我那时候家里没钱，什么念想都没有，你可不一样了！”
姜山也很高兴，他没赶上读书的好时候，赚到些钱也还是粗人一个，女儿要是能上到好学校又能给自己做门面工程，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有姜嫣像事外人一般淡定，她真不知道自己父母在盲目乐观些什么，但也不好说出扫兴的话来，借着出去买零食晃荡着出了门，才发现此时的晚霞像是要烧起来，天边金红一片，运河畔居然这么美，她杵在一旁许久，直到太阳不甘心的将要西沉。
“看入迷了？”钟鸣隔老远见她抻着细长的脖子往下印着红霞的枫杨林和运河，他好奇的走过来，想看看姜嫣这个角度的景致是否真的特殊。
姜嫣回头见是钟鸣，她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然后点点头。
“美术老师说的，你有考虑过吗？”
“那天美术课上放投影我边听边在纸上涂涂画画，我画的是这里，这个水面。”姜嫣边说边指着河边。
“她觉得你画的不错或者说是对上了她的感觉？”
姜嫣低头看着脚下的石板台阶，闷闷的说：“其实就是为这个，有些烦。”她很少和人说关于自己情绪的事，包括钟鸣。
“为什么会烦？”
“其实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想上什么学校，这些我都没有概念，今天我妈特别心动，回家说的我爸也心动，两人一合计感觉就像胜利在望，也没人问我什么想法。”
闻言钟鸣笑了：“那我来问下，你是什么想法呢？”
姜嫣有些郁闷：“最郁闷的是，我自己什么想法都没有。”
“顾老师是怎么和你妈妈说的？”
“她说我能去，她很高兴。”
“其实这不是客套话，我在走廊听到有些家长和同学的对话，他们无非是冲着分数线去的。”
姜嫣抬头冲他没什么底气的说：“我妈和他们想法一样一样的。”
“但是你不是啊，没有什么想法，反而是最纯粹的想法。”
姜嫣听他像在说着绕口令，展颜一笑然后声音低低的说：“那我只能选文科了。”
“你不喜欢文科？我觉得你语文、历史成绩很不错的。”钟鸣觉得有些奇怪。
“历史？我可是还记得汉谟拉比法典！”
“汉谟拉比法典？”
“初中的时候，历史老师点我起来回答为什么‘汉谟拉比法典要刻在石柱上？’，你知道我回答的是什么吗？”
“当时你回答的是什么？”钟鸣回忆了下，只记得当时姜嫣说完全班笑成一片。
“我的答案是为了便于保存。”
钟鸣点点头：“初中历史题目给出的答案是因为它宣扬了天赋人权。”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如果是因为宣扬天赋人权，那么宣传的形式有很多种啊，但是如果它是写在布料、羊皮这些上面，现代人能不能知道有这个东西还是个问题。你说，我这思维能满足历史的应试教育吗？”
“同样一道题，初中和高中会有不同的答案，教材随着年龄阶段是有局限的，等我们这一届高考的时候肯定是考综合的，很明显你的答案更符合综合考试的需要。”
“更符合综合考试的需要？”姜嫣不懂。
钟鸣思索了下说：“假设有一道题是这样的，综合了地理和历史知识，问下列哪一样文物最完好。”
真的早早定下选文科，因为钟鸣她心里的遗憾可不是一点点，不死心道：“你不是说女生学不好理科是一种偏见嘛？”
“对，如果只是畏难当然是一种偏见，努力不是盲目的，而是为了找到更适合自己的方向。”钟鸣的面庞在晚霞的映照下显露出坚毅的神情，这个未满16岁的少年有着极强的自我责任感。
夕阳西下，天色开始暗了，姜嫣总算是真的笑了。
“快回去吧！”钟鸣催她。
“好，再见！”姜嫣走出几步又回头，钟鸣也走向回家的方向，他没有回头。
很多年后，秋日的空气质量远不如今天，如若哪天的天空澄澈美丽自然要刷爆网络，每每此时，姜嫣都会回忆起那天她与钟鸣一起看过的云、水与树，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到底她的人生轨迹有多少是为了钟鸣而改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