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待走回去,两人身上都潮乎乎的。她给钟鸣拿干毛巾擦拭,先是抚去身上的水汽,然后又把他的头发搓的乱七八糟。这还是她头一次触到他的头顶发间,姜嫣自己不喜欢别人动她的头,也同样揣测着他。不过,在这个夹杂着甜香的雨夜里又十分不同。
顶着一头乱发的钟鸣看着比平时可爱多了,他很小声的抗议:“我一会就回家去的,反正还得淋雨,倒是你长头发湿了得赶紧洗了吹干。”
“你说的也是。”她把毛巾丢给他,就开始翻包拿东西准备去洗澡,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手上一顿,抬头见钟鸣耳朵都红了,低头没敢看她。待觉察到屋内什么动静也没了,钟鸣搁在膝盖上的手攥住裤子,猛地抬头:“我先回去,你一定记得落安全锁。”
“嗯好。”姜嫣尴尬的没动,见钟鸣离去也不送,听到门锁落上的声音,才一口气喘出来,觉得自己腿有点软。她不敢细想,抓起洗漱用的东西闪身进了卫生间。待洗完头发,突然觉得身下一股热流,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心想坏事了,老朋友提起到来,该是最近压力太大的原因。
赶紧冲出去抓起电话打给钟鸣,那边很快就接通了,“喂,你走到哪里了?”
“还没到小区门口。”钟鸣不明所以。
她在那头发出庆幸的喟叹:“那太好了,刚好帮我买个东西!”
“怎么了?”他家门口就有大超市。
“那个,我短信发你手机上,你进了超市直接给人一看就行。”她头发滴着水,却觉得有些毛焦火辣,品牌、质地、长度、形状,还是文字来的比较直接。
钟鸣转到超市,没一会短信进来,他一看这一大串定语,再看一整排货架,附近也不见导购,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是雨天,超市人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有女性驻足购买,他赶紧求援:“你好,请问这说的具体是哪一种的?”
好在对方很理解的笑笑,帮他把姜嫣要的那种找来,钟鸣连连道谢。冒着雨,急匆匆的赶过去,开门时姜嫣头发还湿着,身上套着酒店的浴袍,接过去急吼吼的往卫生间冲。钟鸣见之前的毛巾还在,干脆抓起来又擦了一通,里面电吹风嗡嗡的响,好一会姜嫣才出来,穿着长裤长袖,蓬松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她的面颊被水汽熏的粉透了,才洗过澡,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晚香玉的味道,眼眸含水的望着钟鸣。他拍拍身边的空位,姜嫣就坐到他身边来。
人一靠近,感官放大,暖的甜的缓缓的钻进他的鼻腔里,“既然我又回来了,那我们就来说说话。”
“嗯。”她抿了抿头发,在灯下看起来很温柔。
“从寒假过年前到现在,我才终于同你说出来了,之前你一直不问,我就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些事,你不知道也没关系。”钟鸣的声音很平和。
“每个人面对不快的事情都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如果我们的方式相悖,怎么办?”
他摇摇头,“其实和坦诚有关,就像之前你不问,我也不说,看上去一切照旧,可是现在我大概才明白你的担忧与困扰。我同你说出来了才知道,这并不是摆出问题来让你一起承担。”
姜嫣再靠近他一点,袒露心迹:“你不主动提我就不问,一时想着谁又会乐意把自家难堪的部分展露给自己的另一半看呢,一时又想着你明知我有所觉察但什么也不予我知晓,其实我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密无间。然后又很快推翻这个想法,明明我该是最了解你的,这样想,很矛盾对不对?”她的声音轻轻软软,像窗外笼罩下来的夜色。
“是我没有处理好,以后不会了。”他转过头来,盯着她说。两人凑得很近,他再挨近一点点,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
“寒假时,刚回去我爸就带我去做房产过户,然后我在家等来了汪心兰。不,更应该是她撞见了我,她在与我爸苟且中偷偷配了钥匙,得知我爸的行为她很愤怒,同我说了很多,我很震惊当然也很愤怒。然后,我爸回来,我们三个人……”说到这里,他顿住,神情纠结,极力措辞。
姜嫣捏了捏他的手,“不要再回忆了,模糊的都是不快的东西。”她始终相信人的记忆具有保护机制,就像她也总把儿时的不快抛在脑后,再忆时记得最清楚的总是自己强势起来的时刻,比实际爽利许多。
“我并不懂我爸是怎样想的,他说他是有很多后悔的,但是他也确实开始尝到放任汪心兰浪费青春与他搅和在一块的恶果。”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了,已经不仅仅是成年人更是中年人了,更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安慰道。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和你说我爸妈吵了一架?”
“记得,我还记得……”她突然起身,直愣愣瞅着钟鸣,“所以,你父母的事情,在此之前你一点都没觉察到?”
提到问题症结所在,钟鸣感到愧疚与哀伤,“对,我一直以为我妈妈只是因为生病偶尔情绪低落,有时家里气氛也很低沉。是我太迟钝了!”
“不,那是因为阿姨是个极聪慧的人,她每一步都为你打算的天衣无缝。”姜嫣对颜慧素感到无比钦佩。
“她确实是。她人生唯一的不完美也许就是她的婚姻。”钟鸣苦涩的笑。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有缺憾的,你不必对那一点不完美长久介怀。”这话由姜嫣来说就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刚才提及坦诚,可是关于自家与方恬家的事,却堵在心口,她现在还无法做到现身说法来安慰他。
“我只是觉得,她是为了我才选择了一头扎进已名存实亡的婚姻八年之久。我对她的痛苦负有责任。”
“其实,你说阿姨一生中唯一不完美的也许就是她的婚姻,而我却认为她唯一不完美的是她的健康。婚姻这个制度已存在许久,而自由恋爱、为爱结婚不过是这半个世纪的事情。阿姨在已知自己失去健康的情况下,做出了继续同你父亲合作这个选择。她怕病情恶化太快无力回天,即使你还未成年时就到了那一步,你还有父亲。除了那一次争执,除开她因为身体不适情绪低落,他们还有过什么不快吗?”
“没有,除了这些,我看不出其他来,她隐瞒得很好。”
“婚姻与健康相继出现问题后,阿姨做出了她认为最正确的选择,事实上搬家转学后你们过的总也算安详,这也满足了她最根本的动机,你不能单方面将原因归结于自己。”
钟鸣沉默不语。姜嫣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着坐着,任时间慢慢流逝。
“我还得在家待几天,你呢?”钟鸣开口打破静谧。
“我来时就买的后天的返程票,学校老师那边还有些事。”她虽冲动之下跑来,可总还是晓得关键时期自己也没多少任性的资本。
“明天,我们出去逛逛?”知道她近来辛苦,钟鸣也想尽力弥补。
“唔,看情况吧?”
钟鸣以为她会痛经,觉得自己是考虑欠妥,赶紧挽救,“那你明天歇息着,我给你买饭,想吃些什么?”
姜嫣反应过来,哈哈一笑,“我是看天气情况,你什么时候见我痛经过?笨!”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傻气的说:“你不疼就好。”
她送走钟鸣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间或傻笑,半天没睡着。第二天,她起床拉开窗帘,远处的江面上起了一团团的白雾,像牛奶一般,推开窗,空气湿润又清新。电话响起,她见是迟尉薇立马接起来。
“喂,你夜宿在外,感觉如何啊?”那天她把包拿给姜嫣,就满脸止不住的暧昧的笑。
“充足休息。”
“你们真心如止水?”迟尉薇匪夷所思。
“大姐,你饶了我吧,我老朋友昨晚就来了。”
她在那头大笑,“那还真够尴尬的,而且来了一时还不走了。”
“哎哎哎,你别脑补。你自己的事情搞定了吗?”姜嫣毫不客气的打断她。
“没了,耗着呗,等他们主动和我谈。”迟尉薇满不在乎的说道,她翘起脚来欣赏自己的脚趾甲。
电话里滴了一声,她猜是钟鸣的电话过来,忙打发掉迟尉薇。一下去,果然见钟鸣搞来辆可以带人的自行车,他立在前面拍拍后座,示意她坐上来。
他们沿着江边,骑得稳当当的,阴天里小风吹着脸,凉凉的很舒服,沿着江又往湖边去。在非机动车道上,沿途的风景、擦肩而过的人都是虚晃的,她搂着钟鸣的腰,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只有身边的人才是真实的。
迟尉薇像赴鸿门宴一般的坐到陈泽面前,菜单交在她手里,她胡乱点着。只要是色泽亮丽的,均在她考虑范畴内。最近这些日子她心里有事,对色泽鲜艳的食物有着异乎狂热的兴趣。点完后,陈泽过目,居然毫不绅士地将她点的菜一道道推翻,重新换上清淡的口味。
待服务员走后,她忍不住说:“既然如此,何必我费心。”
他慢条斯理回:“女士有优先点单的权利,而男士有最终否决权。看你这混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和你点菜品位一样不能恭维。”
真看不出来,陈泽居然是典型的大男子做派。当然,撇开这个,就餐中还算愉快,陈泽举起啤酒:“和解吧?”
她一口干下,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