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流水能回头，请你带我走。而水置平地，东西南北任意流，从不回头，不回头。
姜嫣从同学群里听班主任文韬说来，当年她们的4乘400米接力记录已被打破，还是文韬带的班级。一时，平日里潜水的同学们纷纷出来说话，又把当年的照片发出来一一喊当年的四人现身。
关雅丽告诉姜嫣，自己还保留着她当年做的海报。
姜嫣对着手机屏幕轻轻笑了，她还记得那一年时唐怡的请求，想着又是一年艺术节，关雅丽的生日也临近了，顺带祝她生日快乐。
谢谢，不过，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生日！——关雅丽奇道，这些年她们联系并不多。
那一年做海报的时候，唐怡特地和我说一声。——她很快打下这行字，唐怡和关雅丽现在还常见面，就多给她们一个会心一笑的机会吧。
一时，底下都在祝关雅丽29岁生日快乐，很多人都还记得她是班上第一个满十八岁，第一个拥有身份证的人。
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的姜嫣，十年了，听起来太遥远了。那时候，我们是什么样子。
从来读大学算起，姜嫣待在这里的第九年即将翻过。这里的城市风貌远配不上它的城市地位，到处充满了风格对立的政ji工程，有一种粗糙的庄严感，属于平民的乐趣被卷进极速的时代里，奄奄一息。它的魅力大概在于聚集在此的各色精英吧，在同门师弟师妹推拒她介绍来的工作岗位后，姜嫣这般想着。
一个异地的工作岗位，同比工资能高50％。以前让她帮忙留心岗位的她告之了，结果都是叶公好龙，各种借口，距离、折腾、要求高。
姜嫣冲着坐在她对面的迟尉薇连发感叹：“其实他们现在的工资也就勉强扯平，而且可遇见的几年内，你也知道现在是越来越难做了，竞争这么激烈。后面像这种大公司的这么好的岗位机会，还能给这样的起薪，怕是很难遇到了。尤其是在广告公司的，看到一个机会，首先找借口，不想两头跑。这不废话吗？不正是因为这样才有机会吗？这么多人才，这么好的公司和岗位，能轮得到他们这些没有什么资历的新人？”
“总在等完美的机会，是所有平庸的人生的共同特点。对了，我辞职了。”迟尉薇这句话，转折有些大。
她竟然没太觉得意外，迟尉薇一直不喜行业风气，之前接私活与不少工作室有过合作，自己制作的短视频，反响不错，想来也是早已意动了。
“难得你忍受这么几年，实在超出我的预料。”姜嫣笑道。
“对了，你那个同学，雷思婷也从杂志社出来了。”
“传统纸媒体这样，走人也不奇怪。”姜嫣他们做品牌整合，也常对国内时尚不能苟同。
“雷思婷他们那个总编，顶着一身雅芳小姐的气质在时尚行业稳扎稳打十多年了，真是不容易，这才是真正的传奇。时尚杂志，从引入到现在也十来年了，也该垮台了，基本上是一帮土锤在瞎折腾，一帮土大姐穿几身新衣服就当自己时尚先锋了。”
迟尉薇的日常嘴毒，姜嫣倒是常赞同的。
“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想法？”迟尉薇问得姜嫣一愣。
“我能有什么想法，还不就那样。有人钩心斗角，有人明哲保身，有人锦上添花，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挑拨离间，有人隔岸观火。总而言之，有人笑，就有人哭，有人来，就有人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自岿然不动。”
“做得不开心就辞职嘛，外面有广阔天地。”
姜嫣摇摇头，现在她一年四季都化全妆，穿搭上也下足功夫，走状似随意风。
“毕竟是好口碑大公司，这几年，经历改组，我也算是和公司一路发展过来的，怎么都有我容身之地。”
迟尉薇痛心疾首：“年纪轻轻，不思进取。刚才说别人起来，倒是带劲。”
“那能一样，这些年二三线城市，我跑少了？”
“你这人，就像榆木，非得敲了才响，那也是有房贷逼着。”叶文澜常年在外，迟尉薇又不爱和家里人联系，是以姜嫣成了被她说的最多的那个人。
她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语，新来的总监常把企业文化内核挂在嘴边，没来多久就搞了几次拓展与培训，没有人不对占用休息日的拓展感到不满，比起这个姜嫣更讨厌他请来人做的那些历史厚黑学培训，洋洋自得，狗屁不通。
好在她早已在多次催婚中炼成一块滚刀肉，新年里，来了这么些亲戚，她也没逃离被周小娟几番数落的厄运。
面对现实，别这么挑剔，不要自视甚高，别拿中奖当日子过，说来也无非是这些。听到最后这句，姜嫣居然噗嗤一声乐出来，这话她自己也说过。
在某个失去的时刻，难过一些时日，又觉得非常解脱。活到现在只觉得心有挂碍的人事越少越好。既失去一件，挂碍便可少一件。
初三那天，姜山常去的麻将馆就开了门，这几年他也打惯了一块钱的牌。一场下来，输钱超过二百，周小娟的脸色就很难看，眼刀恨不得将他戳出窟窿来。若是女儿回来，总还能塞给他些零花钱。
下午五点，姜嫣一看是她爸爸打来的电话，心照不宣的往麻将馆去，给他添补了二百块，回去好说没赢也没输。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姜山从不对女儿催婚。自他心态老后，人倒是随和不少，一路和姜嫣絮絮叨叨。
“这个打牌也要看火气，这几天都不行，还是歇一歇的好。几个女的输两把就要换方位，下次我也换。老尚说，一个牌桌上四个人，两男两女最好，风水平衡。”
姜嫣静静听着，间或问上两句，“老尚是哪个？”
“麻将馆的老板。对了，我想养只狗。”
这是在征求自己意见？姜嫣看一眼他，说：“是可以，狗养个几年就成精了，有意思的很。”
“不用几年，我看养几天就巴巴的跟着人，就挺有意思的。老尚家那个狗就是，寸步不离，生怕丢了。”
姜嫣觉得他好像是有些比着老尚来，就问：“羡慕老尚啊？”
姜山露出些感慨，“也不是，老尚原来开矿的也有钱，后来投资了个小煤矿，没挖几下出来的煤就不行了，他不死心又砸了不少钱下去，结果出来的都是黄泥了。现在，安心养老。”
原来是物伤其类，她顺着说下去：“那就挑个合眼缘的。”
“你妈不让，说以后要给你带孩子的，到时候没那个功夫。”
姜嫣无语的笑笑，“这都哪跟哪，扯这么远干嘛？”
“不远，你妈说说不定哪天就成了。我觉得悬，大城市都晚婚，你又有房子，更没人要。”姜山笃定的摇摇头。
她更加无言以对，才觉得她爸爸这人变好一些，最终还是三句不离本质。
可她还是不能免俗的相亲去了，这次的相亲对象比她大一岁，研究生毕业后才参加工作三年，外形上来看是她那盘菜，干干净净的。
“你已经在一个公司干了五年，又已经安家。那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就只有我迁就你的。”对面的这位男士慢条斯理的说着。
“算是吧。”
“可是我本来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的。”
“所以呢？”她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你的房子还有房贷在还吧？”
“嗯哼——”
“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也是承担了一部分的，我的这份付出……你也知道，男的在这方面心里总是在乎的。”
她截下话：“你是说加名？”然后她端起面前的咖啡，轻啜一口，笑吟吟道：“抛开房贷和日常开支，我每月还有结余。照你现在所在城市的工资标准来看，到时候起薪就高了两三千，我可以找你收房租了。”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对方还跑到介绍人那里反馈姜嫣斤斤计较、太厉害。周小娟得知她的言行后，又是好一通数落。
“我跟你说了，女孩子不要那么能说，不要在男的面前表现的这么厉害，要温柔……”
“哟，告状倒还挺快，我还没说他八字没一撇就把我们家纳入财产规划呢。要我说，你也别急着四处求人给我物色对象了。这不，新的婚姻法快出来了，你能等形势明朗后，用劲在刀刃上吗？”
“这不矛盾啊，人肯定得先物色着，又没喊你马上结婚。”
“行吧，硬性原则一条——宁缺毋滥。”姜嫣态度坚决。
周小娟忍不住给她一下。
初五那天，毕业十年同学会。大家先在校门口集合，由文韬领进校门，参观了室内体育馆和新教学楼。对着室内体育感，大家感慨万千，高中三年里学校一直说要建却没有动静，如果终于建成，可惜大家都没体验到。
班上几个仪式感很强的女生，洗了当年的照片带来，拿在手上比着照片中原来的位置，照了不少相。当年的男生们有的已开始发福，女生这边倒是还好，看得出，个个是精心打扮了来的。
这个班的人，有公务员，有律师，有教师，有大公司上班，有继承家业，也有自主创业，姜嫣酒量差，刻意低调着以少喝酒，叶臻兴致极高，敬酒来一概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脸红扑扑的。
散场时，才发现原来趁着过年，同学聚会还真不少。城市小，一条街上过了几拨人。
“诶，姜嫣，什么时候你们初中同学也聚聚？”
有个很熟的声音喊住她，回过头果然看到是董林，方恬也在，两人这是才参加完复读时的同学聚会？
她与董林站在路边寒暄着，方恬静静候在一旁，姜嫣发现有董林的时候她从来不穿高跟鞋。就好像父辈的龃龉从不存在，董林再面对姜嫣也客气了不少，不知是因为年岁渐长，还是因为他现在过的不如姜嫣。
不过，姜嫣倒是很清楚，自己还搭理董林，无非是因为他过的不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