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他的电话如期而至，通了后他却没有开口，姜嫣问：“又熬夜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问：“跑了那么远的路，所以连开电脑的力气也没有了，那手机呢？”
她接不上来话，隔着听筒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你是生气了，对不对？”他缓和下语气，努力让她与自己积极沟通。
“没有，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与我商量过的，既然是我说的没关系，又怎么会生气呢？”
钟鸣无力的喟叹，只一声，他很快调节好情绪来哄她：“怨我学的这个专业，学分要求太高。”
“是啊，那可怎么办呢？你又实在喜欢。”她声音很轻，说话时拿手按住眉心聚起的疲惫。
听到她语气轻松一些，他小心翼翼再问一次：“暑假课结束了之后还有些时间，你有假吗？我带你逛逛，其实旅游签证很好下来的，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他在拉着自己一步步的走，她强撑出笑意来，“我是新人诶，到时候忙起来都不好意思提了。如果能休假，你就带我玩。”
“好，”他满心应下，然后很严肃的说：“姜嫣，我们距离这么远，你每天起码得让我知道你还好。”
“嗯，”她乖乖应下，然后说：“钟鸣，你别总熬夜，注意身体。”
这样他的声音里总算有了些笑意，两人这次沟通看似还算顺畅。
挂掉电话后，姜嫣辗转难眠，签证对她而言还真不算太简单，她的英语水平的最高峰大概是在英语四级后，此后除了专业英语需要和偶尔追剧，用得到英语的地方并不多，尤其工作的这一年多以来，更是衰退明显。关键是自己已经没有努力想与钟鸣相匹配时的冲劲了，而这一点她压根不敢表露出来。
同样是异地恋，怎么迟尉薇就能过的这么潇洒呢？这个周日，她又跑到姜嫣这儿打秋风，带了肉类、蔬菜和各色调料，把姜嫣使唤的团团转。好在这厮一向讲究礼尚往来，除了吃饭要的原材料外，还带了些礼物来。
这次的是一些花纹精美的铁盒，姜嫣拿过一个打开来，里面是各色软糖，里面嵌着诱人的坚果、果干与干花，看着有些梦幻。
“又是找你们美食专栏打广告送的体验装？”
迟尉薇一个白眼翻过来，“这是叶文澜不远万里给我带回来的！”
“咦，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姜嫣奇了。
“你吃了就知道了。”
她拈起一块夹着许多开心果、红色果冻状的糖块，丢进嘴里，开心果一粒粒的微咸，软糖并不甜，有红茶香，马上夸奖道：“很好吃！”
“好吃吧，我那儿多得是，每种的都买了三份，一份自留，一份送人，剩下一份是给我挑挑拣拣自己喜欢的口味，再剩下可以拿去送人的。”迟尉薇得瑟起来。
“那得有多重，多难得带！”她咋舌。
迟尉薇不以为然道：“是她主动传来照片我看的，先把我好奇心勾起来，当然要负责到底！”语气里满是理直气壮，还提点她：“像钟鸣这样留你独守空闺的，你可得想办法好好折腾下他，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提！”
她视线黏在自己膝盖上，“我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想要的。”
迟尉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道：“你是对他没什么要求，没什么想要他给你的吧？”
姜嫣半晌没有吭声，迟尉薇沉默着，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回忆些什么，小小的房子内一片寂静。
半天，迟尉薇才开口，她颇为认真的说：“仔细想想，你和钟鸣在一起，就没有向他提出过什么要求，你这是不行的。我是真的觉得异地恋没什么，只要相爱的人互相抱有期待就好。”
她抱膝的手一紧，是的，自己潜意识里钟鸣就该一山爬过一山，一山更比一山高，而不是停留在她身边。
除非是两人相爱，要不你对任何人抱有期待都是过分的。相爱是两个人可以理直气壮对对方提出要求的唯一理由。别人，永远也不要抱有期待。姜嫣想通了这点，内心再也没了大的波澜。她赴汤蹈火的与钟鸣相爱，却从未想过底气十足的得到一点过分的、额外的热情与关注。因为从开始的时候，她的内心就有一股怯意在。
长久以来，她跋涉在靠近钟鸣的路上，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钟鸣喜欢的人。至此，一阵油尽灯枯的疲惫席卷而来，生活回到她本来喜爱闲散、安逸的那一面。
日子在她每日机械的与钟鸣交待自己生活中流走，他打破了自己从不与他人谈论自己另一半的习惯，有些苦闷的问陈泽——异地恋真是毒瘤？
其实他们这四人中，看得最开的从来都是陈泽，他回——我不觉得异地恋有什么问题，恋爱长跑才是毒药。每一段关系，到了一定阶段都必须发生质变。
——质变？他不明所以。
——你始终要记得，男女组合模式下的恋情最终会落入传统的俗套，陈泽回到。他倒是看明白了，钟鸣与姜嫣正站在“合与分”的岔路口上，只是恋情成败的标准不是是否结婚，而是是否开心主动地去了解彼此并为之努力。虽然他从未与迟尉薇谈及过姜嫣，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对于姜嫣的大部分看法与迟尉薇相同，又与钟鸣不同。
他看着对话框，陷入长久的沉默。掐着国内的时间，打了越洋电话过去，这次很快就接了，他放平了声调问：“还没睡，是谁和我说不要熬夜的？”
她在那边轻轻的笑了，“我的电话24小时开机，电话来了下意识就接。”
“没睡踏实吧？最近很辛苦吗？”
姜嫣说：“是啊。”心事重重的累，反思人生的累，爱你爱的累。
“寒假我回来。”
“只有一个月，小心被大雪耽误行程，影响课业。”说完，她在心底发出喟叹，长久以来已形成习惯，让她的思维绕不开以钟鸣当先了。
“要回来的，我想，我们先结婚好不好？”他的声音明明很轻的落下来，却一下下敲得她心口一钝一钝，她说：“这，太突然了，我得想想。”
“别想太久啊，傻瓜，我难得冲动一回的。”他的声音隐忍着失望。姜嫣是他人生规划中的意外，在她以前，钟鸣以为婚姻制度并非情感依赖，而是道德的自我约束与契约精神。姜嫣从不是他青春里偶然出现的一抹跳跃色，是她让自己对爱觉醒，他说他相信偶然，相信命运，相信感觉。他敞开心扉，用他全部的坦荡和美好迎接一个人的到来。可他不会想到，他予以如此盛礼的人却还没做好接受的准备。
“现在我这边真的好晚了，我脑子都晕乎着，你先冷静下。”她的声音有些机械。
听着她的话，他轻轻一笑，“我怎么不是冷静的。你先睡吧，这周日我们有时间慢慢谈。”
相识十年，相恋四年，姜嫣从不怀疑钟鸣对她的爱与忠诚，只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得到爱情比维护它需要更大的勇气。她这个人，能坚持下来的事情真的不多，一件是胡思乱想，一件是钟鸣的回应。她是睁着眼睛走进这一场恋爱的，知道它终有一天会结束。
换做他人本该是幸福到飘飘然的晚上，她却倍感压力，一夜怪梦。直到第二天清晨，恍惚间以为钟鸣还在身边，睁眼对上的就是他的睡颜，躺在我身旁熟睡的你是一片安静的山林，除了我没人来过这里，她这般想着，伸手过去却是一空，就这样醒来。
周六，难得有空，迟尉薇拉着她陪自己看房。一进售楼部，房产销售的套路，姜嫣再熟悉不过了，各种风格描述的天花乱坠，参杂风水学，顾客心理博弈等，听的迟尉薇频频蹙眉，而她只是窃窃的笑。两人干脆领了一堆资料，好回去投石问路。
看到不远处有麦当劳的甜品站，迟尉薇几步奔过去，买了两个甜筒，与姜嫣一人一个。她接过来有些奇怪的问：“你不是不爱吃这些的吗？”
“那我还不爱听人瞎扯白呢，还不忍了半天！”她啃一口冰淇淋，一大坨滑下喉管，被噎了一下更没好气的问姜嫣：“说的好听，地产业全程服务，不就是帮吹牛，你说做这个方案的人自个房子有着落了吗？小心牛皮吹上天了，以后自己什么都买不起！”
姜嫣举着甜筒，哈哈大笑起来，“消消气，我请你喝饮料，冰淇淋吃的人口渴。”说着把她拖进店里，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窗外人来人往。
下午四点，正是附近的高中每周放假的时候，有对穿校服的小情侣从她们面前经过，男孩女孩一脸稚气，男孩背着一个包又拿着一个包走在后面，女孩空着手走在前面，像只骄傲的企鹅。
看他们一前一后的走过，迟尉薇感叹青春还不忘逗一逗姜嫣：“羡慕吧？”
她摇了摇头，“羡慕什么呢，这么小的年龄，拼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其实还没有必要负担这么多的。”
闻言迟尉薇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提醒你一下，看别人也就是看看，可别往自己身上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