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嫣第四次去做激光发际线前，这一次的院内展上有不少景观设计和实验建筑模型展示。想起钟鸣对此极有兴趣，她忙打电话过去，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他声音压的很低：“你等会儿，我出来和你说。”
一阵脚步与衣物摩擦声后，“刚才在图书馆，怎么了？”
“我们学校最近又有院内展，你不才说对美院的建筑专业很好奇吗，要不要来看一看？”
钟鸣低低地笑了，“好，你约个时间！”
“哎，你期末作业都搞定啦？”一只大手落在他肩头，严开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稳步进行之中。”他一句话打发走。
声音突然拉远了，有些模糊，电话那头姜嫣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在和人说话，果然钟鸣声音复而清晰：“刚才是严开。”
“你是不是特别忙？”这话她问的小心翼翼。
钟鸣轻笑一声，“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影响不了正常生活的。”
“那，周日你有时间吧？”
“好，你看我上午八点半出发过来怎么样？”
“出了地铁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
挂了电话，姜嫣握着手机抬头看到半弯月亮与点点星辉，嘴角咧的大大的无声的笑了。没有所谓的忙与不忙，只是不联系你的借口，而钟鸣一直很忙也一直联系她。
五月末，泡桐花开了又落，天气热起来却又不太热，姜嫣早早的开始准备起见钟鸣那天的行头来。她把置备的夏装拿出来摊在桌面上椅子上，依次比划着，兰珍妮嘴甜惯了，冲着她夸个不停。
“哎，你瘦高穿什么不好看？”一会儿又像发现新大陆，“我发现你脖子还挺长诶，什么样的衣服领子仍你挑了！”
姜嫣只是笑，“可我只能穿一身衣服啊！”
宿舍门应声开了，一向活动丰富的苏笛从别的宿舍窜寝归来，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她通身打扮一样未拆，端坐在椅子上给姜嫣间或的提出一点意见，随时可以整装待发。
“这么隆重，是见谁呢？”苏笛笑吟吟的，两枚小巧的耳坠随着她的笑颜闪烁着。
“没有，就是换季了整理下衣柜。”
“我觉得你穿的漫不经心的就很好看！”苏笛饶有兴致的看了她那些衣服。
“漫不经心？”这个说法有点抽象。
“比如……”苏笛上前几步，拿起一条略修身的浅色牛仔裤和一件饱和度很低的绿色上衣，“这个上衣你穿的时候随便往牛仔裤上塞一点，我敢打包票，人家身上乱七八糟，你上身飘逸。”
姜嫣噗嗤笑出来，“有这大的效果差异吗？”
“能有的。”说着苏笛打开桌面上的折叠镜，分别看了看四个面中的自己，确认没什么问题了看看时间又出门去了。临走前，补喷了些香水，她站在桌前拿起喷瓶朝空中按压两下，然后人站在下面轻轻打了个转，留下一室甜暖的香味。
姜嫣照着苏笛说的换上衣服，随便塞了一角，，没想用力过猛看着十分滑稽，她与兰珍妮对着镜子笑作一团。正笑着，雷思婷与她高中同学一道走了进来，“唉，这么浓的味道，呛死人了，香水不是洒着用的！”她画的有些浓的眉毛皱的像两条虫子。
“又是她啊！”雷思婷的同学意味不明的笑着。
一句话惹得姜嫣与兰珍妮明晃晃的看了她一眼，雷思婷这个同学生的健美壮实，实在有悖时下审美，偏偏她又爱可爱风的打扮，短款上衣下稳健的下盘暴露无遗。
“香水也是送的！”稳下盘女孩嗔道，她挤挤眼睛示意雷思婷要理解。
雷思婷皱皱鼻头，“泡妞都舍不得下本。不过算了，有些他们也欣赏不来的。”说着，两人又开始谈论着香水然后走出门去。
“雷思婷不就是仗着是本地人家里又有点钱吗，苏笛也没碍着我们什么，真要说起来，比她可好相处多了！”兰珍妮有些看不过眼。
“反正她也总回家，大家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姜嫣对雷思婷直接的优越感谈不上恶感，只是当作不相干人士就好了。
姑且不论雷思婷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优越感与张扬，如果不是大学里被迫的群体生活，无论她还是苏笛，姜嫣都不会与她们有什么交集。她们看待世界的温度生来不同，只是因为同在一片狭小的屋檐下而被放大了。
周日那天姜嫣按苏笛所说的如法炮制了一套飘逸随性的着装，她薄薄上了些粉，眉毛昨天就修理好了，早上只拿眉笔稍作勾勒又眉刷轻扫，最后扫了两笔腮红冲镜子里的自己一笑，神采飞扬的。
地铁口出来的一行人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钟鸣，他穿普通的衬衣长裤，鞋面干净，背挺得笔直，一张脸看着白生生的。
“来啦！”
钟鸣循着声音抬起头，姜嫣站在地上冲他挥挥手，她浅绿色的衣袖随着动作坠到臂弯，像堆叠的荷叶。
两人直奔主题，姜嫣带着他混进院内展，很多的手绘图，景观设计里树池承担着保护植物的功能，也可以变成一种视觉的焦点。它不但能作为单独的造景出现，也能与园凳水体、铺装等相互结合形成特色景观。
他们在一处模型前看了许久，那是一处小朋友可以参与的景观设计——水迷宫，从模型上可以看到高差、节点处理的都很好。如果真的建出来，该是能让小孩子玩的流连忘返。
姜嫣看着饶有兴致的钟鸣说：“听建筑系的人说从来没开过高数，建筑物理和建筑结构也只是请建院的人来大致教一下，美院的唯一工科毕业证书，完全还在探索中呢！”
钟鸣点点头，“艺术气息很浓。”
她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真的，你怎么看试验建筑？”
“我觉得凡事都是要有个过成的，所以并不反对实验建筑，不过要看它是往什么方面的一种探索了。”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副新型综合体的手绘图上。
姜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很明白的感受到学校这边走的是大师路线，她相信钟鸣也一定感受到了，两人出了展厅，她才说：“可现实中有几个人能成为建筑大师啊？再说看似很热闹，但是他们专业的人自己都说基本功不过硬，也许还是教师和教学的问题吧！”
钟鸣扬起脸，风吹散他额角上浓密的头发，吹出几分落拓的气息来，“没有基础知识只是漫无边际的想法，这栋大楼最终还是要垮的。建筑学中，美院的确边缘，但凡主流的都是由边缘、先锋的发展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然后随风飘散，有路过的女生频频看过来。
校园本就不大，姜嫣已遇见了几个熟人与同学了，他们看向钟鸣的目光充满了好奇，然后又冲姜嫣挤挤眼睛。若是大学里的同学她还能装作淡定的搪塞过去，可遇到林文婷与许萌可就不行了。许萌乘坐校车过来也很便捷，两人都对高中时15班的钟鸣印象很深，之前只知道姜嫣和他既是邻居又是初中同学，此时再见，两人都觉察出些不同寻常的意思来。
“我约林文婷还有事，你们先忙，下次一起吃饭啊，姜嫣！”许萌笑的有些贼。
“好，有机会我和林文婷也过去找你。”
“欢迎来看我们工作室！”说着许萌就拖着林文婷走了。
“喂喂喂，你干嘛呢，我话还没说完呢！”被拖着飞快走出一大截后，林文婷才有机会说个囫囵话。
“你想说什么话？”
“关键问题啊，你不想知道啊？”林文婷一把拍掉她钳住自己的爪子。
“要你多话？两慢热型选手！”
“就是因为慢热，所以要添把火啊！”
“得了吧，什么火？等着水到渠成吧！”许萌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你们现在还总能遇到啊？”因为几个人都是高一时的同学，钟鸣多问一句。
“没办法，学校小，许萌虽然不在本院，可举行什么活动都还是得过来。”
“她们选的什么专业？”
“林文婷在壁画系，许萌家具设计。”
“还挺适合！”说着钟鸣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姜嫣不明白，“你笑什么？”
“做旧。”他吐出这两个字，继续笑。
她愣了一下，十分无语的笑了两声，“当时和你说的时候也没见你笑这么开心啊？”
“那不一样，前后对照才有宿命感，说不定以后她们工作中还得继续。这样想，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姜嫣扯起嘴角，努力配合着笑了下，“你这笑话有点冷！”
钟鸣见她反响一般，讪讪的摸摸鼻子，嘴里嘀咕一句：“不信你和她们讲，看是什么反应？”
“我才不和她们说！不过，也不会人人都从事自己所学专业吧？那么，你将来是不是一定要一直做建筑师呢？”
“大概并不——事实上如果谈将来的话其实我无法说准，目前我的想法仍然是以后工作几年再决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一辈子做设计师。之前和我妈谈，和陈泽谈，他们都觉得我对设计背后的哲学理念、文化背景也很感兴趣。”他双臂搁在栏杆上，目光从前方移到姜嫣面上来。
她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你读了许多社科和文化方面的书，其实你是个有明显理想主义情结的人。”
然后她看到钟鸣笑了，眸子里像落了两颗星，熠熠生辉。想起两人贴的极近那个晚上，如果你和我越来越多的谈及理想与将来，那么我的将来是不是可以把你考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