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别馆。
天光大亮,内院呻吟声渐歇。片刻之后,房门从里面打开。墨凌御身着一袭淡青色里衣,站在门口稍稍张望了一下,但是预想当中的那道人影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不免有些许失落。
“寒武,”他轻声唤道,“进去收拾了吧。”
高大的声音应声而来,进门之后一手一个带出了两具青灰的尸体。
路过墨凌御身边的时候,寒武顿住了脚,开口问道:“爷,您近来感觉怎么样?”
虽说他是个看起来高大粗莽的汉子,但是在对待任何一个关于墨凌御的问题上,都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听他这么一问,墨凌御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少顷回答他说:“还是老样子……毕竟没办法指望这些人的戾气解开我的毒,更别说冲开封印。”
寒武眼眸当中闪过深浓愁色:“可是眼见着就快到您……”
没容许寒武的话说完,墨凌御抬了抬手制止住了他。
“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不必执念。”他开口说了十二个字,一字一顿,透着无尽的哀凉。
见寒武面色凝重,墨凌御略有些不忍,他话锋一转又补上了半句:“更何况,现在有了月髓神花,司老先生的话还是可信的。”
月髓神花他找了二十年,前年终于被找到带回了虞山别馆。只可惜司老先生杳无音信,空有据说可以解毒的神花,却对它的用法半点头绪也无,着实也是有些嘲讽。
可无论如何,这月髓神花是他如今唯一一个最有可能暂时保命的东西。如今花期将至,若是错过那恐怕又要再等一百年——他等不得。
所以早在之前,墨凌御就已经做了决定。哪怕到时候还是不能知晓月髓神花的用法,他就算生吞也要将之吞下,最起码……还能有一线生机!
主仆二人的对话止于此,寒武本就讷于言辞,见墨凌御有些疲累,就直接拎着尸体去外面处理了。
“寒武,”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墨凌御在身后叫他,“你回来的时候去一趟后厨。”
“您饿了?”
“有点。”
“那等会儿我去帮您拿早膳过来……”
但还没等寒武把话说完,就直接被墨凌御出声打断:“不用,让凌茵茵送来。”
寒武眸色一暗,稍作踌躇,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爷,您似乎对那个人类的女人有点不太一样。”
“有吗?”墨凌御一怔,“难道不是跟对你,对幽月灵绝相差无几?”
“这不一样。”寒武索性把闷在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我们是您的族人,是您的下属。而她只是个异族外类,来历不明身份未知,无半点可取之处!爷,寒武一直想不明白,您为什么偏偏会把这样一个人类女人留在身边?保她性命也就罢了,为何还让她随意进出您的房间,做您的贴身侍女?”
寒武跟在墨凌御身边的时间最长,虽为人木讷但心如明镜。自从凌茵茵那个女人出现之后,爷的行为总是透着这样那样的反常,那是在之前漫长的岁月当中从来没有过的!
被寒武这么一通反问,墨凌御沉默了。
若是灵绝或者幽月这么问他,他有几百种不同的说辞可以用来回答。可如今,问他的人是寒武。这个千百年来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的忠诚护卫,心细如丝,缜密非常。
“因为我想。”最后,墨凌御只给了他四个字的回答。
因为,我想。
这是墨凌御心里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强烈念头,它不断地在他的心里呼啸叫嚣,似乎像是被那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小女人下了蛊。
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把她留在身边做什么,要留到什么时候。但是一想到每天可以看到她,听她或无聊或抱怨地碎碎念,看她发呆、炸毛或者兴高采烈的模样,心就仿若被填满了一般,从未有过得充实。
“爷!”
寒武被墨凌御的话震住了,他知道自己的主上到底是有多么无欲无求清心寡欲。可他今天居然说“我想”?!那个女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妖力,能勾动爷几千年来从未有人勾动过的情绪?!
但最终,寒武什么也没有说。可在他心里,凌茵茵这个名字的分量,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
寒武驾轻就熟地处理完尸体,依照墨凌御的话,去找凌茵茵。可是他几乎翻遍了整个别馆,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半晌之后,寒武快步回到内院,沉声对墨凌御回禀道:“爷,人不见了。”
墨凌御翻看着手里的书卷,随口问说:“谁不见了?”
“凌茵茵。”
翻书的修长的手指顿时僵住。
“我问了所有人,都说从昨晚开始就没有见过她了。房间里什么也没有,但是我发现了一些莫名奇妙的粉末,应该是迷魂药一类。我觉得,她应该是跑了。”
听着寒武的话,墨凌御脸色愈发沉凝。
片刻之后,他倏然起身,只给寒武下了一个命令:“找,就算翻遍整片南绝山脉,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
虞山别馆里发生了什么,凌茵茵自然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正惨兮兮地呆在环境脏乱差的蛇窟里,密集恐惧症都差不多被治愈了。那些大蛇小蛇一条一条地在她周围打转,每一个眼神当中都透着天生的野性。若非不是她身上的驱蛇药尚且有效,恐怕现在早就被吃的骨头也不剩了。
“哎……”凌茵茵抱着膝盖坐在用驱蛇药粉划出来的圈里,觉得自己就像唐僧二代。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驱蛇药早晚有用完的一天,她无异于还是在煎熬着等死。
蛇窟内阴冷潮湿,时间长了凌茵茵愈发觉得寒气入体。她摸了摸自己的包裹,突然摸到了一根长长的棍状物。她猛然一拍额头,自言自语说:“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说罢,她麻利地从包裹里拿出一根小巧的木棍,棍体是虞山别馆的铁蒺藜树枝,棍头上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玉珀油——这是老早之前王叔做给她玩的小火把,虞山别馆院子里燃着的就是这个,据说可以持续燃半月不熄,绝非是她自己快手做的火把能比的。
凌茵茵拿出火石将火把点燃,而当火光乍现的一瞬间,让她没想到的是,先前还在周围环绕嘶鸣的赤练蛇们居然如退潮一般,转眼就退出了几米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