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兴茶庄回到自己家里，已是晚上九点。
喝了点红酒有些晕眩的靳子居一个人坐在院里，看着满室冷清突然觉得有些凉意，又起身去屋里拿了件外套披上，母亲姚眉英的电话适时拨了过来。
“子居，天气转凉，你要注意一下伤口。”
靳子居伸手摸了摸右腰处，如果不是母亲提醒，他都忘了自己是有旧伤在身的人。
笑了笑，他换了只手接手机：“嗯，我会注意的，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姚眉英一边滑动鼠标看着电脑上五颜六色的股市波动图，一边温柔笑道：“人老了，身体迟早也会老去，习惯就好，妈妈只希望你身体健康无灾无难。”
似是听到电话那头时不时传来鼠标轻点的叩击声，靳子居微微皱了皱眉：“您在用电脑？”
赶忙松开握着鼠标的手，姚眉英握紧手机：“前两天刚学会在网上打麻将，无聊的时候就玩玩。”
“哦。”靳子居点点头：“那你要注意适度用眼，不要搞得太劳累。”
“嗯，会记得的。”听了儿子的劝说，姚眉英关掉显示器起身从书房走了出来。
母子二人握着手机，相互短暂沉默了一会，早已习惯儿子与自己这般交谈模式，姚眉英主动道：“那……没什么事就挂电话了，时间不早，你也早点休息吧。”
“妈……”靳子居突然道。
虽然隔着电话，但姚眉英还是感受到儿子今晚的情绪似乎异常低落，她面露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和老婆闹矛盾了？”
“最近是有一点小矛盾。”
“那需不需要我和她谈谈？必竟我们都是女人，我这个婆婆也一直没机会见她，隔着电话聊几句天应该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吧？”姚眉英小心试探道。
看了眼空荡荡的房子，连史努比都不知何时进窝睡觉了，靳子居面露一抹苦涩：“没事，小矛盾而已，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姚眉英有些失望，淡淡应道：“哦，那你们夫妻好好谈。”
“你当年和他是因为什么而分开？”
姚眉英手心一阵发汗：“你说谁？”
“我的亲生父亲。”
“他啊！”姚眉英微微叹了口气：“一厢情愿的爱情终究是修不成正果，我和他是孽缘，剪不断理还乱。”
“那你爱过他吗？”
“我……”脑中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感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姚眉英有些答不上话来。
感受到母亲在电话那头的紧张和为难，靳子居淡然道：“如果我说我想和他相认，你会不会有意见？”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许久过后，才再度传来声音，本来有些沙哑的女声再从听筒传出竟似老了十岁一样：“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但我只有一点要求。”
“您说。”
“不管怎样，你不要忘记你身上的伤痛和脸上的伤疤，那些曾带给我们苦难和折磨的人，你不能放过。”
姚眉英在说这话的时候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靳子居知道，在母亲心里，比起那段不愿提及的阴暗过往，和亲生父亲相认这件事情算不了什么。
“夜深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电话了，您保重身体。”
不给母亲继续说话的机会，他匆匆挂了电话。
再回头，这才发现站在院中的身影。
狗是最通人性的动物，对于熟识和亲近的家人到来，它多半不会没有礼貌的乱吠，所以，就算是宋可乐来了许久，史努比也是一点反应没有，继续闭眼做自己的春秋大梦。
将手机随手放在茶台上，也不知刚才他和母亲的通话她听到多少，没多看宋可乐一眼，靳子居半仰在竹椅上看着夜空。
见他没有理会自己，宋可乐自顾自走到他旁侧的小矮椅上坐下。
茶台一片冰冷，连水壶都是凉的，木雕的荷花上有微微细灰，想来是许久没人泡过茶了。
她不说话，拿起茶壶接水烧水，然后用抹布将茶台擦拭了一番，等到水开又将那些茶具重新烫泡一遍这才放心的再次坐下。
她问：“喝什么茶？”
靳子居冷冷瞟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那我就泡砖茶了。”
很快，茶叶的幽幽清香飘遍整个院子，连一直假寐的史努比也忍不住从窝里爬出来围在茶台边晃摆着尾巴。
先倒了杯茶放他面前，见他不语，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宋可乐莞尔一笑，再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想好了，也做好决定了，我愿意用云峰茶厂和你做交易。”
“你就不怕我将云峰茶厂给卖掉变现？”
喝了口茶，宋可乐又帮他面前的杯子添满：“你不会的。”
“哦？”靳子居微微侧头：“如此高看我还是第一次。”
“走到这一步，我好像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宋可乐叹了口气：“这两年里，发生太多事情，每一次我都能化险为夷，每一次都能绝处逢生，我时常想，如果我不是小说里拥有女角光环的女主，又怎么会有这般好运气一次次迎来转机呢？”
不知她话语何意，靳子居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其实这一次，我也侥幸想过会发生转机，但我必竟不是女主角，就算再有光环也有灭掉的时候，我这个人，独来独往七年，身边好友寥寥无几，能陪我到最后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但我带给他们的永远只有无止尽的负担和拖累，友情于我是老天怜悯也是最后救赎。”
“因为不想拖累友情，所以你选择泯灭爱情？”靳子居嘲讽道。
她深深看他一眼：“友情是爱，亲情是罪，唯有爱情，于我人生是最轻一环，三选一的话，我只能选爱情。”
“如果你爱情里的对象是靳薄和不是靳子居，你会怎么选？”
宋可乐微微一笑，笑容几许沧桑几许无奈：“你都说了那是如果，假设性的问题是不存在的问题，不存在的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你这个女人，有够毒辣！”
“是啊，不毒辣的人怎么敢来和你谈交意？”宋可乐释然一笑，侧身，伸手：“合作再次愉快，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