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八年过去了，长安的脾气……一丝没改！
叶飞扬觉得这辈子他最大的污点就是收了穆长安这个徒弟，他心里这么想着，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梨音园。
园子里一出戏正演到精彩之处，锣鼓声急，只见戏台之上写着“出将”的帘子被人挑了，身穿红色大靠的旦角一个串翻身，踩着鼓点已然翻到了台子中央，锣鼓声停，旦角应和着鼓声亮出手中的短枪，背上的四面靠旗迎着风猎猎飘扬。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之声，其中拐角处的一声“好”叫得尤为响亮、清脆，叶飞扬循着声音望去，果然见到了一位脸白眼圆的“少年”正在兴奋地拍着掌。
“……朝为桃妆女，夕为沙场兵……”
旦角已经开了嗓，叫好声停了下来，台下众人俱都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一字一珠的完美戏腔。
“哎呦，疼！”
旁边突兀地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惹得周围的人俱都不满地瞪了过去，穆长安赶紧捂住了嘴，凶狠地瞪着那个拎她耳朵的人。
叶飞扬无视了她眼中的愤怒，拎着她的耳朵把她拎出了戏园子，一直拎到了门口的马车旁边才松了手，沉着脸说道：“上去。”
穆长安的耳朵得了自由，立即像个小豹子似的向着叶飞扬扑了过去，她那一扑力道不小，叶飞扬轻轻一错身，抬脚一勾，将即将扑地的长安给勾住了。
“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再战！”
叶飞扬从善如流地收了脚，长安立即摔了个狗吃屎，还是鼻子先着地，撞得龇牙咧嘴的，眼泪珠子滚滚而下，不是她哭了，而是被硬生生撞出来的眼泪。
叶飞扬抖开扇子，将衣服上沾着的灰拍开，不满地说道：“姑娘家家的，整天穿着男装往外跑，成何体统？”
长安坐了起来，就这么眼泪汪汪地蹬着叶飞扬，说道：“有你这么做师父的么？除了欺负徒弟之外没别的事做了么？”
长安现在是一副少年打扮，生得白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汪着泪，坐在戏园子门口破口大骂，引了一群人在围观，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妇人对着叶飞扬指指点点，夹杂着责骂之声。
一向自持的叶飞扬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扑人的是长安，扑空了之后自己摔倒的也是长安，若他刚刚没有用脚勾住她，她流的就不是眼泪而是鼻血了，怎么现在反而变成他在欺负人了？
他蹙了蹙眉，脸上露出一副温和的笑意，凑在长安耳边说道：“你想丢人丢到什么时候？”
长安一见着他笑心里就直发毛，赶紧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钻进了马车，叶飞扬也跟着上了马车。
“叶……叶先生，男女授受不亲，你上来干嘛？”
叶飞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哦？原来你是个姑娘？”
长安扮男装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理亏，赶紧识相地闭了嘴，不敢再说话了，绷着脊背往边上挪了挪。
叶飞扬抬了抬胳膊，长安赶紧抱着头，闭着眼睛乱吼：“别打我别打我！”
叶飞扬斜睨了她一眼，伸手将自己袖子上的褶子捋顺，然后又放下了，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现在知道怕了？”
长安抱着头等了很久，再没有听到别的动静，便偷偷地瞧了她师父一眼，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正襟危坐着闭目养神，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抱着头的胳膊放下了。
马车摇摇晃晃，晃得长安百无聊赖，她低着声音问道：“叶先生，我有个事想向你请教一下。”
叶飞扬眼睛未睁，说道：“有话说话，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穆长安清了清嗓子，用正经不过的声音说道：“我小姑姑从前打仗的时候，是不是穿得就像今天戏台子上的那个女将那样威风？”
“呵。”
叶飞扬漫不经心地“呵”完一声之后，便不说话了。
“你这声‘呵’，是什么意思？”
“幼稚。”
长安的火气再一次窜了上来，还未来得及发作，叶飞扬已经睁开了眼睛，说道：“要是行军打仗的时候，你姑姑穿着这一身花里胡哨引人注目的东西，恐怕还没冲到阵前，就被人给挑下马了。”
穆长安是威远将军府的大小姐，引人瞩目的武将世家出身，但她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机会上战场，保家卫国那些事，也只是从父兄口中听过一二，大周已经十数年无战乱了，她那一腔热血无处挥洒，只能对着戏台子过干瘾。
“叶先生，你觉得我如果上战场的话，比我的小姑姑如何？”
“不如何。”
“怎么会呢？别人都说我跟我姑姑长得十分相似。”
叶飞扬用扇子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说道：“歇了你那些心思，你除了这张脸，还有哪里像是穆家人？”
穆长安不服气地说道：“我武艺高强，怎么就不如我姑姑了？”
武艺高强？叶飞扬差点被她说的话给气乐了，一个人能对自己的认知偏差到如此地步，他对这个蠢钝的小徒弟实在无话可说，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她。
马车行至一条巷道面前，外面传来了叫卖糖葫芦的声音，长安咽了口口水，摸摸袖袋，一文不剩，只能腆着脸拉了一下叶飞扬的袖子，说道：“师父，你帮我买串糖葫芦吧。”
“不行。”
穆长安想吃串糖葫芦都没吃着，气哼哼地回了穆府，大雅、小雅赶紧迎了上来，看到跟在后面的叶飞扬，两个人的脸色一齐僵住了。
长安愤恨地说道：“你们两个是我的丫鬟，怕他做什么？”
这对双胞胎姐妹看看叶飞扬的脸色，再看看长安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是她们两个协助长安跑出去的，不大不小也算个罪名，虽然长安才是正经的主子，但是穆府一向将叶先生尊为上宾，若他真想处置了她们这两个小丫鬟，穆夫人一定不会拦着。
叶飞扬一改对着长安时的那张冷脸，温和地说道：“是啊，你们是她的丫鬟，怕我做什么？”
大雅、小雅这才舒了口气，应了声“是”，一口气还没完全落下去，又听他不轻不重地说道：“过几日，大小姐就该行及笄礼了，若是出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