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睡了没多久天就亮了,叶飞扬也回来了。
以他的武功,想要脱身很容易,为了给长安争取足够的时间逃跑,他特地跟他们纠缠到现在才回来,他一推开留给自己的那间房,发现里面已经睡满了,脸色阴沉地将门合上,然后转身去看睡在对门的长安。
长安睡得很熟,叶飞扬站在房门口喊了她几声,她一点动静都没有,脸上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色,叶飞扬不放心,走到了她的床边上,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是发热了,又摸了摸长安的衣服,发现她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昨天她东奔西走的,出了一身大汗,回到客栈之后累坏了,就这么穿着湿衣服就睡下了,被子也没盖好,夜里受了凉风,所以这才发起热来。
叶飞扬拿他这个小徒弟没办法,从他做她师父的那一天开始,就有收拾不完的烂摊子,熬了八年终于熬出头了,可以不用做她师父了,他觉得他自己可以解脱了,可是真离开了穆府,他才发现,有些事不管好坏,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就比如这个不争气的徒弟好了,自己再怎么嫌弃,他也已经习惯了做她的师父。
叶飞扬吩咐客栈的伙计准备好热粥,然后他就出门去了,抓了几副药,买了几身衣服,重新回了客栈,祁煜他们累了一晚上,还在睡,他推开门,敲了敲门板,说道:“起床了,别睡了。”
祁煜揉了揉眼睛,看到是他,也没理他,接着睡下去,倒是吴周先醒了,他看到自己穿着中衣躺在长案上,只觉得分外地尴尬,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叶飞扬将一个包袱丢给他,说道:“替你买了衣服。”
吴周背过身去,把衣服穿好了才转过身来,他实在是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这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叶飞扬走到床边,踢了一下床板,祁煜不满地坐了起来,双手抱胸,没好气地问道:“干嘛?”
“不找你,找你旁边的那个小孩儿。”
商昭已经醒了,也坐了起来,看看祁煜又看看叶飞扬,然后小声问道:“找我干嘛?”
叶飞扬把一个包袱丢给她,说道:“去帮长安换一下衣服。”
祁煜不喜欢他随便指派自己的人,便拦着商昭,冲着他说道:“你自己怎么不去,你把小韶当什么了,凭什么要替你做事?”
“她虽然是我的徒弟,好歹还是个姑娘,我怎么帮她换衣服?”
“小韶也不是姑娘,怎么替她换?”
叶飞扬笑看着他,问道:“你确定?”
祁煜觉得他的笑让人发毛,“你什么意思?”
叶飞扬眼神在商昭身上停了一下,然后又回到祁煜身上,“你只瞎了一只眼,又不是全瞎,是男是女看不出来么?”
祁煜跟受惊了似的从床上跳了下来,指着商昭问道:“你你你……你是女的?”
商昭点了一下头,然后拿起包袱飞快地跑去帮长安换衣服了,打开了包袱之后发现里面的是男装,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是也没有想太多,替长安穿上了,穿完了之后发现包袱里还有一套小了好几个号的男装,便也帮自己换上了。
祁煜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眼神闪烁地看着叶飞扬,“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跟小韶同吃同住,真没发现她是个姑娘。
叶飞扬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道:“看人不能光用眼睛,还得用点脑子。”
祁煜被叶飞扬挤兑得哑口无言,背过身去不搭理他。
吴周脸色不大好看地走了过来,说道:“你把我抓过来有何目的?”
“我抓你?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我本意是要请你过来,好好报答你。”
“你把我打晕了,这叫报答?”
“事情紧急,你也知道我把长安带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付你的质疑,所以将你打晕只是权宜之计。”
祁煜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吴周。
吴周压着怒气,问道:“她叫长安?”
“对。”
“那她为什么说她叫蒹葭?”
“因为不信任你们。”
吴周脸色铁青,说道:“她既无心做我的徒弟,我也不会强求,更不会跟你争什么,你把我扣留于此,实在是毫无道理。”
“我想你是误会了,第一,不管你争不争,长安都是我徒弟,这是既定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第二,我说了是为了报答你,并非扣留,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真的?”
“真的。”
吴周一甩袖子,掉头便走。
叶飞扬也不拦他,只是在他身后说道:“你就不想听听我准备怎么报答你么?”
吴周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想听。”
“不想听没关系,反正内力不济的又不是我。”
这件事吴周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他怒急攻心,转过身来扑向叶飞扬,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拳。
叶飞扬不闪不躲,受了这一拳。
吴周也没料到会真的打到他,手上用了十成的力道,“你怎么不躲?”
叶飞扬抹了一下被打伤的嘴角,吐出嘴里的血,说道:“这是我欠下的,你打完了,心里舒坦了么?现在有心情听我说话了么?”
“我对蒹葭……长安做的那些,是自愿的,不用你还。”
“没错,你是自愿的,但是我不想她欠着你。”
吴周本质上是个与人和善的人,能不计较的事他从不计较,他有限的精力都用在武学上了,根本就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叶飞扬这种难缠的人,他本来有十分的脾气,被他这样磨来磨去,想发脾气都发不出了。
“我知道你最在意的就是你内力缺失这件事,所以我会想办法帮你。”
“本来就是你害的,你现在说这些假惺惺的有什么用?”
叶飞扬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道:“我真的没有在戒尺上下毒,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另外,你觉得我像是个会假惺惺的人么?”
吴周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像,你的恶劣全表现在脸上了。”
“知道就好。”
店小二敲了敲门,讨好地说道:“客官,您要的白粥煮好了,药正在煎,估计还得半个时辰。”
“嗯,粥给我吧,药煎好了也送上来。”
店小二把放着粥的托盘递给了叶飞扬,搓了搓手说道:“客官,今天一早有客人退了房,我一直压着没让别的客人住进去,想先来问问看,您需不需要?”
“有几间?”
“两间。”
叶飞扬笑了笑,和气地说道:“好,这两间算我的。”
小二得了准信儿,这才走了。
祁煜臭着一张脸,昨晚他问的时候,就只剩下马棚,今天叶飞扬不用开口,就有人给他留了两间房,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是不是不服气?”
“哼!”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给他塞了银子,没有通过掌柜,就是偷偷塞给他的,这银子他拿了就是他的,不用交给客栈。”
“卑鄙无耻。”
“我这叫会笼络人心。”
“放屁,你这叫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虚伪狡诈,你敢不敢让那个店小二看看你那副恶劣的样子?”
“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你们今晚睡马棚,别忘了,你们现在睡的是我的房间。”
祁煜被气得跳脚,偏偏拿他无可奈何。
叶飞扬端着粥去了长安的房间,要他装出一副“清风朗月、恭顺谦和”的样子来,也不是不可以,他在京城装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刻半刻,但是一想到那些人都跟长安有些瓜葛,他就不想装了。
商昭一时半会儿不敢去面对祁煜,所以坐在长安的床边上发着呆,看到叶飞扬进来,赶紧站了起来,说道:“需要我来喂她么?”
“不用,你出去吧。”
商昭“哦”了一声就出去了。
叶飞扬将长安摇醒了,长安迷迷糊糊地揉了一下眼睛,说道:“师父,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有点不真实,睡了一觉之后更加朦朦胧胧的,分不清什么是事实什么是梦境。
“不是,起床把粥吃了。”
长安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不肯起来,“不吃,你喂我。”
“多大人了,不许耍赖。”
长安裹在被子里打滚,胡搅蛮缠地说道:“我就要人喂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生病了,都是阿颂喂我的。”
“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长安现在这一副狼狈的样子,哪里敢回穆家?她气哼哼地爬了起来,接过粥碗,三两口就吃完了,她身体底子不错,夜里着了凉,现在吃完粥发了一身汗,还没等到小二把药送上来,病就好了。
叶飞扬不放心,硬逼着她把那碗药给喝了。
长安苦得脸都皱起来了,不满地说道:“师父,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么?”
叶飞扬诧异地问道:“我对你哪里不好了?”
长安被问得噎住了,眼神闪烁地说道:“反正就是不好。”
“我之前让你去温城找我,为什么不去?你要是听我的话,就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了武林大会,现在就只能把你的尸体送回穆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