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恒慢慢悠悠地啜了一口那茶,茶味的清香立即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自然不会同叶彬礼主动说起杜思君的事情,目光一转望向了他桌上的东西缓声问道:“你看得什么书。”
叶彬礼随着他的视线转向了自己手边的书册,轻轻地笑了笑:“太白的诗集,果然写得甚好,我才思浅薄,读了好多遍却还是品不出一二来。”
温凌恒端着那茶,勾唇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太白的豪情压群雄,一身的傲气,你若是领悟了两分,倒也是好事。”
叶彬礼微微眯眼笑道:“舅舅着实高看我了,彬礼哪有这般的悟性。”
几句话便像是打太极似的,谁都没有坦诚。
温凌恒瞧着他那册书卷的封皮,上头的字劲道锋利,只是这书崭新得很,丝毫不像是翻看过许多遍的样子。
他不动神色地转移视线,目光在叶彬礼身后的竹制书架上慢慢划过,大多数他都在对方手里见过,但也都是九成新的封皮。
他最终注意到了角落的几册薄书,似乎是不想要被旁人察觉,特意夹在了两本书的中间,格外得不显眼。
“我最近倒是得了空,想要向皇上讨两本书来看。”
温凌恒站起身来,步子悠然地走到了那排书架前,手指沿着书脊慢慢划过。
“舅舅又是在同彬礼说玩笑话了,彬礼这架上的书还不及舅舅府中藏书的三分之一,何来讨书一说。”
叶彬礼嘴上是这般说,但神情却是随着温凌恒滑动的手指一点点地沉了下来,脸上露出的笑意也带着几分勉强:“但若是舅舅想要,彬礼必定双手奉上。”
温凌恒没有错过他脸上表情那细微的变化,手指停在那几册已经被翻得显旧的书脊上点了两下,随即放下了手笑道:“也罢,我这样懒惫的人,也是不爱看书的。”
叶彬礼虽然面上还是那样温吞的笑意,却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舅舅什么想看了,直管往我这里来拿就好了。”
温凌恒没有去拿那书,却也在手指触碰的时候瞥了一眼那书皮,这书倒是眼熟,正是杜思君那晚在屋内看的那本兵法书。
叶彬礼这个皇帝性子软弱,对外一直是以爱好诗书字画相称,让人觉得他不务正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可如今温凌恒瞧来,却又似乎不是如此,那副文文弱弱的模样背后恐怕还掩盖着不容小觑的勃勃野心。
温凌恒点到为止,也不再过多得去试探,以免打草惊蛇。
他同叶彬礼饮茶谈天,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叶彬礼忽地提到了杜思君。
“怎不见王妃相伴左右,莫不是舅舅移心于侍妾,惹了王妃不快。”
叶彬礼只同杜思君见过一面,便是杜思君刚刚和亲越国时,进殿觐见他和太后的时候。
他也没能跟对方说上几句话,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相对,坐在高高的殿堂之上,只是隐隐看到了杜思君清秀的脸庞。
太后和皇后有意为难她,但也被这个女子两三句话给化解掉了。虽然没有深入地接触,但叶彬礼却感觉得到,杜思君是个格外聪敏之人。
他这话问得突然,倒是叫温凌恒略微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将情绪表露在脸上,只是状若随意地笑了笑。
“她性子内敛,平日总爱在屋里读书写字,修剪花枝,到这宫殿之中反而觉着拘束了,便让她自行去御花园逛逛。”
“舅舅对王妃倒是格外得上心,怕是要羡煞其他的妃子了,若是再添一个……”
叶彬礼话说到这里忽地顿了一顿,似是有些为难地抬头望向了温凌恒。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我倒是不明白。”
叶彬礼伸手抚摸着案几上盛放着的奏折,像是在犹豫不知如何说出口来:“骠骑大将军秦将军膝下有一女,虽说性子不是温和娴静的那类,但率真可人,面容也是姣好。”
“如今这姑娘也到了出嫁的年纪,秦将军特地上书求朕给他的女儿许个好人家。”
温凌恒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右手上戴着的玉扳指,回声道:“秦将军是越国的肱骨之臣,有此期望理应应允,以安抚将军守城之劳苦。”
“彬礼也是这般思量的,只是这秦将军的女儿心早已有所属,只怕这事是不太好办。”
叶彬礼怎么说也是个皇帝,他若是要下旨指婚,又有哪家公子哥敢不答应。
敢情他兜兜转转说了这么一通的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舅舅这又是在哪里留了情,竟是叫秦将军的女儿日思夜想,纵是想给她许别的好人家,她也是生死不愿答应。”
温凌恒抬起眼来,对上了叶彬礼带笑的双眼。
叶彬礼伸手抚着手边的奏折,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秦将军甚是宠爱这个女儿,只能向朕恳请,说是不给名头也罢,只要能侍奉在王爷的左右即可。”
如此看来,他那个女儿倒是当真对温凌恒一片痴情了,竟是舍弃了名头,只为能够留在温凌恒的身侧。
只不过为难了她那个当将军的爹,任着她的性子陪她胡闹。
叶彬礼既然说出了这番话来,必然是有惠太后在背后示意。
换句话来说,让温凌恒纳秦将军的女儿为妾侍,是惠太后的意思。
温凌恒笑了笑,似是不怎么在意:“皇上是在劝我,答应秦将军的请求吗?”
“彬礼不敢冒犯舅舅,只是舅舅方才也说了,秦将军是肱骨之臣,若是不好好安抚,越国的边疆只怕是会动荡不安起来。”
他这个小侄倒是越发聪明起来,竟拿温凌恒方才说过的话来压他。
“皇帝这么说倒也是有理,只是本王的王妃心气极高,前不久才添妾侍,便已惹恼了她,好些时日才恢复了心境,如今又是佳人送往怀中,只怕她是要气得不许本王入房了。”
叶彬礼一笑置之地回道:“王妃度量极大,上回纳妾还说只要能够服侍得好舅舅,一并应允了都行,舅舅真是惯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