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深拥
之后的三天里,越尧把一切筹备好后请了三天假,他决定飞回C市住几天。
他只能庆幸自己在C市的公寓还没有出租出去,自己另一辆玛莎拉蒂还在当地的4S点存着。
每天晚上都要去夏舞家的楼下。
他虽然不知道冯敬家住在哪里,但他知道,女子出嫁前都是要在娘家过的。
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
看到楼上那盏灯透过窗户亮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小的时候他对着自己喜欢的女孩,终究是说不出来一句煽情的话。
那个时候他对她的自私就是“手不要给别人牵,拥抱也要留给我。”
现在,能远远地看上她一眼就很满足了。
是不是每一段过于喜欢的恋情都会辛苦?他不知道,至少现在他是辛苦地活着。
他在车门边站着,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抬头望着白炽的光芒。
夏舞家准时就在十一点半灭灯了。现在是二十三点二十九分。
夏舞是不是睡了。
他想,如果哪一天夏舞睡不着打开窗户,是不是能看见楼下有个黑乎乎的人影,会不会湿润眼眶。
如果我们重新遇见,就从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开始。
我绝对,绝对,不会答应你的告白,也不会宽容地给你任何接近我了解我的机会。
这么着,或许也就变成了你与闺蜜茶余饭后的一个无谓的玩笑和调侃。至少好过现在刻骨铭心。
灯很准时地在一分钟后悄无声息地灭了。
每次灯灭,他都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味道。酸涩。眼眶一热。
越尧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回家了,明天再见,夏舞。
婚礼前一个晚上:
夏舞鲜少有这样的机会,和母亲饭后下楼走一走,散散步。
帆帆温顺地趴在她的肩头,口水湿了一片。
也许这种场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明天,她就要风风光光地嫁给冯敬了。
“你爸昨晚临睡前还在跟我说道你,说一手带大的女儿就要嫁人了,是真舍不得。”
“妈,其实我一直觉得,冯敬人很好,但和我在一起会害了他。”
“怎么可以这么说?”妈妈脸挂着,“你就这么说自己呀?”
“他本来可以拥有更好的女孩子。”
一退再退,“你若不来,我怎敢老”这句话早已成了嘲讽。
有的时候她看着抽屉里的那张红色的“结婚证”,上面是自己面带微笑和冯敬的合影,总觉得自己的笑容无与伦比的虚伪。
喜欢是有的,却无法把心完整地交给他。
一颗心换一个人。
“能不能别总说这种话?最后能在一起就是有缘分。”妈妈对女儿感觉良好。这么令人满意的女婿娶了自己的女儿,自己别提多开心了。
缘分么,她早就不信了。
如果时光倒流到九年前的夏天,我早知你会走,又何必苦苦守候,等你一离开我就会把自己嫁了。
终究对他狠不下心。
夏舞也不搭话了。
母女俩沿着街一直走,偶尔会遇到街坊四邻打个招呼。
“哟,方姐(即夏妈妈),女儿回来啦?”
“周婶。”
“对啊,明儿要出嫁了。”夏母的脸上带着自豪地笑容,拍怕女儿的肩膀。
夏舞微微笑了一下。
“那这孩子是……?”
“是我朋友的儿子,来我家玩几天。”夏舞解释道。
“小夏你也赶紧给你妈生个胖孙子。”周婶笑起来皱纹更深了。
夏舞心里想,离我生孩子,应该还有段时候呢……
一小时后:
夏舞走到楼下,借着街灯发现花坛边有辆车。
光线太暗,距离也有些远,她只能远远地看见轿车的外观。
看样子,应该是很贵的豪车吧。
“妈,这是谁家的车?还挺漂亮的。”她站在灯光下,往车的位置抬抬下巴说,“你们一老年小区什么时候搬来这么土豪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见。”夏母回答说,“应该是哪家的儿女开的车吧。”
夏舞歪了歪头。
“妈,你先上去吧。”夏舞把似睡非睡的帆帆抱到母亲面前,母亲接了过去。
“你干什么?不一起上去吗?”
“我一会儿再回去,有事儿。”
她突然就想去看看那辆车里有没有人。她总觉得,车的主人她也许认得……可能,不光是认得。
母亲抱着帆帆先上楼。
她一步步朝着那辆白色的玛莎拉蒂走去。
她在明处,那辆车在暗处,而车里的人能很清晰地看到她进入小区后在楼下做的一切动作,而她,只能看见车窗。
夏舞不切实际地想,如果车里的人是韩忆,他看见她靠近然后摇下车窗,看着她对她说“不要走”,她这时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坐上去,也不会有明天的婚礼。
只要他是韩忆,她就会取消婚礼。
只要,是韩忆。
终于她走到了那辆车的面前。
隔着一米开外,停下了脚步。
此刻越尧就站在花坛背后,看着她向着自己的轿车走来,心砰砰直跳,感觉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可惜夏舞并不知道韩忆在哪里,只要她微微抬头,就能看见花坛的树木后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
越尧也不切实际地想,如果夏舞再走近一步,喊出他的名字,他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带走,让冯敬永远也找不到她。
只要她是夏舞,他就会立刻出现。
只要,是夏舞。
突然他看见夏舞低下了头,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他差点就要冲出去。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从花坛后走了出来,拽过她的手臂。
对不起,他心胸还没那么宽阔,在爱的人结婚前可以视而不见。
实在是,忍不住了。
然后将她的身躯拉进自己的怀里。
整套动作流畅自然,其实只有越尧自己知道,这个动作他自己已经有十年没做了。
夏舞的脸温顺地埋进他的肩头,他的身上还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芳木香味。韩忆用大衣将她环住。
他热烈地、贪婪地抚摸她的发丝。
抱得好紧。
夏舞说话了:“是你,对吧?”
“是我。”
她在哭。
“我最近一直在做梦,梦到你出现我的婚礼上把我牵走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小声地哭泣道,好不容易说完一整句话。
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软化了她整个心脏。
她不能确定韩忆还爱不爱她,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真的中了他的毒无法自拔,他的心里也有她。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傻瓜。”
“韩忆,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
“你对我说我是你的命,后来你把我丢了,你却活得很好。”
夏舞,从前,现在,今后,你都是我的命。
“谁和你说我过得好了?”
生不如死地生活着,表面高贵,却总是一个人行走在冷夜里。如果你把这种生活称之为
“好”的话。
只有你,不会为任何不干净的目的接近我。
“韩忆,你还喜欢我吗?”
“……”
“回答我,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
“……”夏舞的十指狠狠地扎进他的后背,“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洛杉矶的那一次,她都那么求他了,却换不回他的一句实话。
我可以被你父亲欺负,也可以受委屈,但我最害怕的,是你不要我。
“因为喜欢你,也不可能娶你。”
夏舞挣开了他的怀抱,发丝凌乱,泪眼婆娑,红了眼眶:“你走吧。”
“夏舞。”
“我让你走!你走!走啊!”她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偶尔有归家的路人纷纷侧目。
她抬起手重重地捶他的胸脯,用脚狠狠踢他的腿。
“夏舞,你不要这样。”他淡淡地说。
其实她打得一点也不痛,女人能有多大劲,尤其是打自己喜欢的男人。
“你不走,又不愿带我离开,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哭道,“求求你离开我吧。”
“我想多看你一眼,等等就走。”
“现在,现在就走。我求求你了。”
“好好好,我走,如果这样你会好受。”越尧双手握拳,指甲陷进手心的肉里,“你别哭。”
“走。”
“夏舞,不管怎么样……”
“我不想再听你说一个字。”
越尧没有再说话了,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发动了车。
最后一张有她的画面,是她哭泣的脸。
其实他还想问下关于那个孩子的事。
他明明看见夏舞的臂弯里睡着一个孩子。
可是看到她那张脸之后,他却什么也不敢问。
再次的分别,无疑又是痛苦的。
只是他没有听到身后那位女子,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口中反复念着“韩忆”、“韩忆”。
这一夜,他不想回家。
Kevin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用蓝牙接了。
“什么事?”
“什么?”直到Kevin用韩语问,越尧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中文脱口而出。
他又用韩语问了一次:“什么事?”
“你和洛璇一起去的那个综艺节目定在周日晚上七点。”
“韩国编舞乐团那边准备我在巡回演唱会上要跳的舞蹈么?”
“嗯。”
“和谁一起?”
“韩国人气团体,TOP ONE组合。”
“好,消息没放出去吧?”
“还没。”
“好,我挂了。”
“你还在外面?”
“嗯。”
挂了电话,关了手机,这个时候不想被人打扰。
越尧有的时候觉得世界真是残忍,什么都不给他,只知道索取他身边珍贵的东西。
对,给他了一个那样的爹。
他没爷爷奶奶,如果有,他也没有什么期待他们是好人之类的。
姥姥姥爷大概还健在,可他也就是刚记事起见过二老几面,后来不知怎么了就再也没去过他们家。逢年过节只有他和韩茹卿两个人,年三十早早地睡觉,听着对面楼房里万家灯火传来的笑声。
姥姥姥爷之所以不待见他,大概是因为他本不该出生。
妈妈故去之后,他更不知二老的下落,总之,他们也一次没来看过生命垂危的女儿。他们在越尧的心中,只不过是两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他冷哼了一声。
踩下了油门。
一百六十迈。
这辆玛莎拉蒂以最快的车速驰骋在马路上,就像一根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