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营之后,两人都忙碌起来。他们离开的时间太长,需要将耽误的事情都处理好,又要跟进士兵们的训练,忙的团团转,两人碰了面也是说上几句话就各忙各的了,等再回到靖边侯府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秦用一开始还找,后来知道义父义母都在忙正事,他就不再找了,每天都乖巧地跟在秦氏身后,不哭不闹的,很是 听话,连罗艺都要赞一声:“这孩子是个好的。”
秦氏叹道:“到底是被亲生爹娘伤透了心,乖巧是真的,但心里未尝不是害怕再次被抛弃,所以他乖乖的不给人添一丝麻烦,你不知道,这孩子平日里都不让人伺候,穿衣吃饭都是自己来。一次他睡醒口渴了,不想给人招麻烦,就自己趴在桌子上去够茶壶,他人小手短一下子就将茶壶打碎了,丫鬟听见动静进去一看,他连声道歉说不是故意的。丫鬟说她会伺候着他还不让,还是丫鬟最后说,小孩子容易被水烫到,到时候还要请大夫抓药,他这才同意让丫鬟给他倒水。他越是这样,我就越心疼,多懂事的孩子啊,他亲爹娘真狠心!”
罗艺说:“现在这孩子都姓秦了,还提他亲爹娘做什么?叔宝以后是做大事的,如今膝下只有这一个孩子,你好好替她们教养着,教他大大方方的,别畏首畏尾的。”
“这个我自然晓得,不用你提醒。”说完又叹道:“他们兄弟两个一个成亲大半年了也没消息,另一个干脆不成亲,都要愁死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少操些心吧。”
秦氏白了丈夫一眼:“你说的轻巧,我能真的不管吗?唉,也怪我当年冲动,若是知道成儿对单冰冰一往情深,为了儿子的幸福,我也就同意了,大不了我下死力气好好调•教就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向儿子低头了。
“你早想开了不就没事了,若是你当时同意了,说不等我们连孙子都抱上了。”
秦氏一听他话里的埋怨,顿时柳眉倒竖:“你这是在埋怨我?我难道不是儿子好?当时有静训在一旁对比着,单冰冰怎么看怎么不着调,任何一个当娘的都不会同意的!”
“静训还是个孤儿呢,你能容得下静训怎么就不能容下单冰冰,好歹她还有兄长家人呢。”
秦氏道:“你知道什么?静训是个孤儿却是我嫂子一手养大的,品行相貌都不俗,我自然喜欢。单冰冰虽然有兄长家人,却是被兄长溺爱长大的,是一副小孩子脾气,跟静训能一样吗?一个是侄子媳妇,一个是儿媳妇,总不能差了太多吧?”
罗艺劝道:“说是如此说,可孩子们喜欢,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事事都替孩子做主,由他们去吧。”
就算现在秦氏同意,罗成也不肯了。当年给了单冰冰那么大的难堪,他也没脸再去求娶。
转眼就到了盛夏。静训站在校场旁的树荫下看着女兵们操练,心思却已经跑远了。
今天的夏天不知为何异常炎热,军营旁的小河都已经枯竭了,树木花草、还有远处的农田里的作物都无精打采的,连树上的蝉鸣声都比往常要弱。
“静训,怎么了?热到了?”秦叔宝走过来递给她一碗水。
静训接过来一扬脖子喝个精光,抹抹嘴叹道:“也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晃晃的,感觉好像要有大事发生。”
秦叔宝笑道:“能有什么大事,如今四海无战事,外族人也不敢入侵,能有什么大事?”
是啊,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潮汹涌。静训想提醒他,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提醒——杨广就要登基了。
她记得前世就是在今年最热的时候,宫里突然看守严密起来了,那个时候她调皮,想去御花园玩水,却被外祖母拦着不许去,为此,她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等到解禁之后,她就听宫人说曾外祖父前一夜驾崩了,舅公杨广第二天就登基了。
再后来,她就跟着外祖母去守灵,阴森森的灵殿想与世隔绝一般,与外边燥热的天气似乎是两个世界,灵殿里是阴间,灵殿外是阳间。
那时候她实在太小,连死亡是什么都不知道,外祖母怕她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将她管在寝殿里不让她出去。
直到她再长大一些,才从被人嘴中得知那段腥风血雨,废太子杨勇被逼自尽——有人说不是自尽是被处死,蜀王杨秀被诬陷软禁,汉王杨谅起兵讨伐昏君却被镇压,再之后就是将废太子所有的儿子流放岭南,却在流放途中将所有侄子屠戮殆尽。
经过一番血腥镇压,朝中再也没有质疑杨广的人,连外祖母这个长姐都深居简出,免得被这个沾满亲人鲜血的昏君处死。然而,杨广却对长姐非常好,不仅将外祖母封为大长公主,还升了她父亲的官位,他们一家算得上独得皇帝恩宠。
或许是以为外祖母威胁不了自己的皇位,才善加对待,却也将他们李氏一门放在火上烤。
“静训,你怎么了?”秦叔宝关切地问。
“啊?”静训猛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没事,就是想事情想入神了。”算了,还是别说了,她上一世活着的时候,罗艺还是朝中有赫赫威名的靖边侯,想来他们有应对之法,不用她去提醒。
秦叔宝说:“过两天咱们回去一趟吧,好些天没见到用儿了。”
“好啊,哪一天回去你告诉我一声。”应的心不在焉的。
秦叔宝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他们,伸手摸摸静训的头,“我是你丈夫,有什么事情大可以跟我说,看我能不能帮你做到。”
静训苦笑:“这事你还真的不行,算了,不想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果然,又过了五六天 ,京中传来消息:陛下驾崩,太子杨广继位。
全国上下都撤掉家中带颜色的东西,在头二十七天中要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得嫁娶,四十九天内不得屠宰,一百天内不得宴请作乐。过了一百天,老百姓就恢复正常——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还没有过了二十七日,有关杨广弑扶杀兄奸嫂的谣言就传到冀州了。
去年的事情大家都还有印象,就凭着杨广重新宇文成都这种莽夫,就知晓他并非明君。可如今登基的就是他,别人也奈何不得,骑兵营中一度士气低落。
秦叔宝将人拉出来没人跑上几十圈,累的跟狗一样,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等跑够了,秦叔宝说:“既然大家都知道咱们不招新君待见,那就应该更加勤奋操练,你们一个个跟丧家犬一样,长了别人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兄弟们想想,是我们强大到无人敢惹,还是坐等着束手就擒?”
林乔说:“自然是强大到无人敢惹!”
如此开导一番,骑兵营里才恢复正常。
不过,最终事实告诉他们,是他们想多了。先是平定汉王的叛乱,后是征调民夫二百万开凿大运河、修造龙舟,供他出巡玩乐,后又在宇文化及的怂恿下,对突厥、吐谷浑等发起战争。罗艺的罗家军是对抗突厥的主力,他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罗家军做什么动作。
宇文化及打的主意是让罗家军与突厥两败俱伤,奈何一仗打下来,罗家军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有壮大的趋势,这就是他没有料到了。
这一仗打了整整三年,终于打得突厥臣服,大隋的疆域也得以扩展。
在这一仗中,女兵营也接到任务或伪装成难民打探敌情,或执行暗杀任务,再或者是执行营救百姓的任务,虽然有伤亡,但伤亡程度微乎其微,只有一位女兵在与突厥军对峙中身亡,其他的女兵只是一些皮肉伤。
安葬了阵亡的女兵,又去她家探望了一番她的父母,留下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秦叔宝夫妻就带着秦用踏上了回历城的路。
当初他们计划的是一年半载就回去,谁料到赶上这场战争。好在最后这场战争赢了,不然以杨广的性子,势必要让罗家军拼到最后一个人的。与突厥的战争赢了之后,杨广的的目光又转向了西边的吐谷浑,罗家军这才得以休养生息。
常年征战在外,秦叔宝不能在母亲身边奉养,静训也因为军中事务无法回去尽孝,于是趁着如今罗家军休养生息的时机向罗艺辞行。
纵然是百般不舍,罗艺最后也放行了,又怕埋没了他的本事,就推荐他去山东节度使唐璧处投效,唐壁的军队就在齐州,离历城很近,他既能继续在军中效力,又能赡养老母,一举两得。
最难舍难分的当属秦氏和秦用了,这三四年来,秦叔宝和静训南征北战的,很少能回来看孩子一眼,秦用是跟在秦氏身边长大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秦氏眼看着儿子娶妻无望,家里其他人又都不在家陪伴她,就将一腔含饴弄孙的热情都倾注在秦用身上,白天手把手教他写字练功,晚上定要看着他睡着了才会离开,连当年养罗成都没有这么贴心贴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