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就是新年了,这是静训一家三口回家后过得第一个新年,家里又多了三个孩子,所以宁氏有意大办一场,指派着程咬金买了不少的吃食,鞭炮也买了许多存放着,准备除夕的时候放。
王氏近些年身体不太好,但生活富足,脸上并没有愁苦之色,反而是连脸上的皱纹都透着柔情:“多少年了,咱们家没有在一起守过岁了,三个孩子都成家立业,连孙子孙女都齐全了,总算是对得起咬金他那个死鬼爹了。”
“可不是。”宁氏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碗,“当初我们逃亡到这里的时候,如何能想到有今天的好日子。”
两个老人在感慨着,三个孩子吃完饺子就坐不住了,在大厅里绕着乱跑,其实只有妞妞一个在跑,其他两个大的站在旁边护着。
秦用促卒不已,往昔妞妞都是缠着他玩儿,谁能想到这小没良心的有了姐姐扭头就将他这个哥哥忘了。
“妞妞,到哥哥这里来。”秦用笑得一脸灿烂。
妞妞扭头看看他,又转过头跟春花玩翻花绳,冲他笑笑,又转过头去玩了。
无语凝噎,秦用情绪低落地坐回到静训身边。
静训好笑地摸摸他的头:“怎么,被妞妞冷落了?”
“嗯。”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
“你平日里不是读书就是练武,能陪她的时候太少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陪她玩耍的大姐姐,她当然觉得新鲜了。以后啊,你练完武功也去多陪陪她,儿子,加油!”
秦叔宝看看静训,又看看神情沮丧的儿子,笑道:“你阿娘说得对,儿子,加油。”
被爹娘鼓励了,秦用却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高兴,扭身趴在王氏的怀里,给不良的父母一个冷屁股。
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到了子时的时候,程咬金兴奋地抱着一堆鞭炮烟花在院子里放,勾得秦用也想去玩儿,又怕被蹦到手。
看他纠结的样子,静训说:“去吧,让你舅舅教你,小心些就没事。”
得了令,秦用搓着手下场了,甥舅两个把一大堆烟花爆竹放完才尽兴。一家人又吃了饺子、发了红包才各自回去休息。
无论是程家还是秦家,在齐州都没有什么亲戚,裴翠云娘家又在大兴,所以并没有人来走亲戚,只有一些秦叔宝的朋友上门给宁氏拜年。
初三这天,樊虎带着妻儿来齐州游玩,顺道来给宁氏拜年。
大家都是故交,所以也没那么多礼,樊虎给宁氏和王氏拜了年之后,就去前院跟程咬金和秦叔宝喝酒,樊妻就带着儿子去了静训的院子里聊天。
三杯酒下肚,樊虎的话就多了起来,他叹道:“叔宝你离开山东多年,不知道这几年咱们山东变化大了去了。外人都说咱们山东出响马,我以前还不忿,哪个地方没有响马,怎么就将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可这些年我也看清楚了,咱们山东境内的响马啊,的确比别的地方多,还比别的地方的响马厉害。潞州的二贤庄你知道吧?虽说人家也是响马,但人家是劫富济贫不骚扰普通的老百姓,可你看看咱们这边的响马,连飞过的苍蝇都得刮下一层肉来,这让老百姓怎么过日子啊。”
拍拍他的肩膀,秦叔宝说:“唐大人已经准备收拾这帮响马了,很快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摇摇头,樊虎叹道:“昏君当道,贪官污吏横行,数不清的苛捐杂税逼得良民都落了草,若不从根上解决,收拾了这帮响马,立马就有另一波响马冒出来,剿都剿不干净。”
“陛下好大喜功,之前讨伐突厥,仗一打就是三年,如今又要东征高丽,不从老百姓身上刮,又能从谁的身上刮?打来打去,苦的都是老百姓。”身为唯一上过战场的人,秦叔宝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明白战争的残酷。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连喝酒的兴致都没了。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樊虎起身要走:“我们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晚了不好走。”
秦叔宝挽留他们:“你喝了酒,又带着妻儿,路上不安全,今天还是留下来吧,反正家里也有房间。”
“不了。”樊虎婉拒他的好意:“路不算远,我们还是回去吧,省的家里人担心。”
见挽留不住,秦叔宝跟程咬金说:“咱们去送他们回家。”
“哎。”程咬金应了一声,就出去牵马了。
樊虎谢了又谢,在秦叔宝和程咬金的护送下回家去了。
过了大年初五,官府开了印,状告阴世召的状纸如雪花般飘到张大人的桌案上。
阴夫人为了大儿子,这个年都没有过好,还得承受着阴老爷其他妾室的冷嘲热讽,她是又急又悔,嘴上起了一串的水泡,不碰都疼。
自从儿子被抓,她就天天跟阴老爷闹腾,让他动用关系将儿子从牢里捞出来。
阴老爷并不缺儿子,有本事又讨他欢心的儿子不要太多,阴世召又自小被阴夫人养歪了,他早就不喜这个儿子了,碍于他的嫡长子身份和他舅舅的权势,才对他在外的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阴夫人将儿子在外边做的事情瞒的紧紧地,纵然是妾室给他吹枕头风,说大少爷在外如何如何,他还以为是后院争斗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件事爆出来,阴老爷才知道原来这个嫡长子在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一气之下跟阴夫人狠狠地吵了一下,夫妻两个彻底撕破脸。
“瞧瞧你养的儿子,真是丢尽我们阴家的脸!官府是判他流放三千里还是斩立决,他以后如何都跟阴家没关系了!”阴老爷吼道。
阴夫人嗓门一点儿都不小:“他好歹是你儿子,你个老畜生竟然不管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想将所有家产都留给那个贱人的儿子!?”
“不可理喻!都是他咎由自取,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他能走到今天,你这个当娘的功不可没,有个当官的大哥真是好啊,什么错事都能给瞒下来抹平了,你大哥这么有本事,你让他去解决啊,我一个商人能有什么办法!”
问题就在这里,这次的事情马度也束手无策,阴夫人没少回娘家求兄长,可这次马度也被连累的不清,还在外边丢尽了脸面,她每次回去都得被嫂子训斥一顿,大年初二更是连门都没让她进,这才将希望寄托在阴老爷身上,盼着他能向亲儿子伸一把手。
“到现在你还有脸埋怨我?都说子不教父之过,没听说过是母之过的,儿子这个样子,不都是因为你太溺爱那贱人的儿子,儿子心中苦闷才出去玩儿的。”
“强词夺理!”阴老爷被老妻气得倒仰,一甩袖子往外走:“我是没办法了,他祸祸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里边还有几岁的女童,遭了这么大孽,我出门都被人扔烂菜叶子!我这就去找族长,将他从族谱除名,以后他就不是我们阴家的人了!”
阴夫人大怒:“不行!他是你的嫡长子,你不能不为他打算!”
被揪住袖子的阴老爷头疼不已,揉着眉心语重心长地说:“他是你儿子,老三老四就不是你的儿子了?你的眼睛就盯在老大身上,何曾管教过他们?若我不将老大除名,咱们下边的儿子女儿如何婚配?老大已经废了,你就放弃吧。”
阴夫人还待要说什么,一直站在一旁的阴家五小姐扔了一个花瓶在阴夫人的脚下。
被吓了一跳,阴夫人竖着眉毛骂道:“你个死丫头做什么!”
阴五小姐的脾气十足十地像了阴夫人,所以这个时候是如何也不肯吃亏的,“娘,爹他说得对,大哥已经费了,您还有三哥四哥还有我啊,总不能为了大哥将我们也废了吧?这些天您天天闹腾,大概还不知道袁家已经打算退婚了吧?有这么一个大哥,在外人眼里,我们一家子都是肮脏的,尤其是跟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如今我们连庶出的都不如,这就是娘你想看到的?”
“啪!”阴夫人被女儿指着鼻子骂,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扇下去,阴五小姐脸上就留下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咬着牙,阴五小姐狠狠地盯着阴夫人看,直把阴夫人盯得头皮发麻,她才捂着脸跑了出去。
“看看你做的孽!”阴老爷冷哼一声就要出去。
刚走到院子里,迎面遇上阴大奶奶。
阴大奶奶看到阴老爷也在这里,草草地行了一礼,道:“正好公爹也在这里,我有事要说。”
阴夫人跟在后面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等召儿出来了再说,我这儿忙着呢。”
阴大奶奶微微一笑:“耽误不了阴夫人多长时间,说完我就走。”
察觉到她话里的不同寻常,阴老爷站直身子等着她说。而阴夫人却还沉浸在被儿媳妇顶撞的愤怒里,并没有察觉到不同寻常。
“阴世召已经被收了监,他在外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被审判。我已经跟他过不下去了,所以我要和离。”
“不行!”阴夫人一蹦三尺高:“你生是我们阴家的人,死也得是我们阴家的鬼,就是召儿被砍了头,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守寡!”
阴大奶奶冷笑一声:“我是来通知你们的,并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嫁妆我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走,这个肮脏的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若说恨谁,阴大奶奶更恨眼前这个老虔婆,当初求亲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说什么一进门就当家,谁知进门后不仅不能当家,还得忍受丈夫一屋子的通房小妾,若她有不满,就得被婆母敲打,母子两个既要靠着她娘家的财势,还欺辱着她,真真是没天理!
早就有了和离的念头,可她知道这个世道只容得下男子休妻,却容不得女子和离,她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到如今这个局面,不用她提,她娘也得让她和离。前些天之所以没提,是因为嫁妆还没有整理好,今天管事婆子来报说所有嫁妆都收拾好了,该装箱的装箱,该收回来的铺子收回来,这才马不停蹄地来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