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多了这么多孩子?”他傻乎乎地问。
刚从马上跳下来的静训一个踉跄,没好气地说:“我倒是想生,那也生不了这么多,这些都是我从路上捡来的,家里还有没有粮食,先给我们做些饭来,大家都饿了。”
将大门打开,程咬金说:“卢明月没来之前我们的兄弟们就觉察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于是及早地屯了一些粮食,咱们家地窖里还有不少呢,能撑一阵,但是要是你这么个救人法,这些粮食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静训亲昵地抱住程咬金的胳膊:“哥你放心,顶多再管这些孩子两顿饭,你一会儿跟我一起去找张大人商议安置和安抚老百姓的工作,大家想往外逃命也无可厚非,但留下来的人,尤其是年老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不能让他们流离失所。”
程咬金叹息一声:“这事张大人早就动手做了,但人人怕死,他就是想拦住人逃跑也拦不住,官府的人这些天一直四处维持治安,但卢明月的兵屯的越多,老百姓越惶恐,就他们那几个人也不顶事,还是我派了一些人在去帮他,可前几天咱们一个兄弟在外巡逻期间,家里被洗劫一空,他家还有一个待嫁的闺女也差点被拉走,那闺女被吓得到现在精神还没恢复呢。大家都不敢再上街巡逻了,都留在家里保护妻儿老小,我也不能强迫大家,就解散了巡逻队,若是谁有余力就直接去找张大人。唉,如今自保都难,谁还有好心去帮别人。这几天我也不敢出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就是在外边巡逻也不安心。”
这时候,能自保就不错了,谁会大公无私抛下家人去管外人?静训道:“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家里还好吧?实话跟你说,我这次回来是来接你们去冀州的,这里太乱了,万一哪天城门被攻破,家里只有你和安叔也抵挡不住。再者,杨林派叔宝哥哥跟着张须陀来山东平叛,如今卢明月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我就怕他知道了会将你们抓起来要挟叔宝哥哥。”
程咬金被唬了一跳,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静训解释道:“我们上阵杀敌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对方主帅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叔宝哥哥在历城当过捕头,又在唐大人麾下效过礼=力,都不用可以打听,他就能找到咱们家。哥这要听我的,这次务必要离开齐州。”
程咬金说:“我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娘和干娘怎么想,咱们去问问她们。”
原本以为最难攻克的是两位老人,没想到静训一说,宁氏立即就动手收拾行李:“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尽快动身,家里的东西也不用带太多,带些金银细软和粮食就行,粮食带够我们路上吃的就成,车太重走不快。”她大半辈子都在为儿子操心,最不肯给儿子添麻烦,当初不肯去冀州是,现在决定去冀州也是。
既然敲定了去冀州的事情,大家都忙活起来了,家里的下人能遣散地都遣散,给足银子和粮食让他们自己去谋生,至于宅子,这时候也买不上什么价钱,找了个中人以极低的价钱卖了一座五进的院子。
看着手里的几锭银子,裴翠云叹息一声:“一家人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一砖一瓦都是我们用心砌盖起来的,没想到最后连当初的小院子都不值。”
“命要紧,等以后天下平定了,我们再花钱把家买回来就是。”静训安慰道。
裴翠云笑笑:“我也就是觉得遗憾罢了,对了,你带回来的孩子怎么安置?要是官府不管,我们又走了,这些孩子该怎么办?”
静训却一点儿不担心,她笃定地说:“张大人一定会接手,山东叛乱虽说不是他的错,但全境的百姓却是他的责任,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表现,不然别说升官了,说不定还得被治一个失职之罪,他是聪明人,定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情。”
正说着,程咬金从外边进来,说道:“我去找了张大人,张大人一直在忙,说到了深夜才有时间,妹妹你先去睡会儿,到时候我去叫你。”
“不了。”静训摇头拒绝:“就这么会儿功夫,还不等睡着就该起了,我跟你们一起收拾东西吧。”
程咬金也不强求,跟在裴翠云身后搬运她整理好的东西。正忙碌着,春花从外边进来了。这些年春花一直跟着她师父学习医术,到了年纪也不肯嫁人,就留在医馆里给女病人看病,如今也小有名气了。
“春花,你怎么来了?行李收拾好了?”静训问道。
春花道:“婶子,我就是跟你说这事的,我决定留下来不去冀州,我的师父师公还有师兄弟们都留在齐州,我也不能一个人苟且偷生,而且我们这个行当别人求还来不及,更不会打杀了我们,您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摸摸春花的头发,静训叹息一声:“一眨眼你就成了大姑娘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你决定留下来我也不拦着,只一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春花用力点头:“婶婶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再说,就算齐州城内被攻破,我也不怕,大不了再去投奔婶婶,难道婶婶不肯收留我?”
静训笑道:“我自然会收留你,只是,现在有些舍不得罢了。”如今天下不平,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聚。
一头扎进静训的怀里,春花鼻子发酸,“婶婶一定要保重。”她的命是这一家人救得,又无偿地养了她这么多年,救命之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她当然也想跟着一家人离开,可她更清楚,婶婶最想看到她自立自强,她只有留下,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这些年家里人大病小灾都是春花给治好的,尤其是换季的时候,不是老的病就是小的病,全靠春花白天黑夜的伺候,全家人都舍不得她。程咬金说:“这孩子就是固执,家里也离不开你,齐州到冀州路途不算近,要是老人孩子在路上生了病怎么办?大家这些年都是你给治的病,我们只相信你。”
春花笑笑:“程叔您别夸我,再夸我我就要脸红了。您说的问题我也考虑到了,等明日我就去医馆抓一些常用药给你们带在身上,若真有问题可以先喝一副缓解一下,只要出了山东,沿途大夫也好找,再者说,我这几年也教了用儿一些医理,一般小病他也能应付。”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静训才相信这不是她头脑一热之下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最好能准备一些成药,在路上不好煎药,还是成药方便。”
“婶婶放心,我明天就去医馆拿,若是没有,这几天大概也能做出来,定不会耽误大家启程的。”
“医馆是你师公的,你去拿也不能白拿,这样吧,等我们走的时候,你让你师父派几个人过来,将家里省的粮食分一分,就当是我的谢礼了。”静训道。
春花欣喜不已:“如此,我就先谢过婶婶了,您不知道,那卢明月在山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仅占领了各处的要道,还将路过的商队洗劫一空,外边的东西根本运不到城里来,现在粮店的价格一天一个价,吃饭跟吃银子似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程咬金的敏锐度,医馆也是跟寻常百姓一样,只存了半个月的粮食,大家省吃俭用的才坚持到现在。静训这批粮食,无疑是雪中送炭。
看着天色不早了,将春花送出去,静训披上披风跟着程咬金出了家门,径直向官衙方向走。
张大人如今正焦头烂额,他既要应付上级的训斥,又要安抚下头乱成一团的老百姓,这才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头发都白了大半。
一见到张大人,静训触动不已,抱拳行礼:“这些日子辛苦张大人了。”
张大人摇头叹息:“这都是我的份内事,谈不上辛苦不辛苦。秦将军快到了吧? 她到了,我就安心了。”
静训道:“大部队走得慢,到齐州还得有些日子,今天我来这里,是想跟张大人商量商量安置老百姓的事情。”
“你回来的路上也看到了,大家能逃命的都逃出去了。”
“可还有一些无力逃走的老人孩子被抛弃了,张大人当务之急应该先安置这些人,别卢明月没有打进来,城中的百姓先死了一批,等征剿胜利后,您也落不了好。”无论什么时候,人命都是最重要的,若是战乱被打死的,他还能说自己手里没兵无能为力,可若是战争还没开始就先死人,那就他这个一郡长官无能了。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官府就这么点儿人,这么点儿粮食,我能管一顿却不能一直管着,若是这仗一打打半年,我们全城的人都得饿死。说来说去,就是缺钱缺粮。”
静训笑道:“谁说让张大人你自己出钱了,城里的富商大户有的是,他们这个时候发战争财,就是拖出去砍了也没人说啥,你将人带来威逼利一番,先解了燃眉之急,等我夫君到了,自然会开辟出一条粮道,定不会饿死人的。”
有了静训的这番话,张大人觉得自己底气足了不少,又赶紧请教静训,让她给自己指条活路。
静训在处理大事上,向来大开大合,若是自己占据了优势,就不肯虚与委蛇,当即就跟张大人定下了抓一只叫唤的最欢的鸡,来个杀鸡儆猴,以震慑城中的富商,让剩下的富商主动将钱粮交出来。
其实,张大人也曾经有过这个念头,可他就是底气不足,不敢真正去得罪富商们,这才纵容地城中的物价飞涨,到了现在不可控制的局面。他听了静训的计策,笑道:“有秦夫人支招,有秦将军大部队撑腰,我要再控制不住齐州的局面,就是我无能了。秦夫人只管等着,明天傍晚之前定要捷报传来。”
静训抱拳:“那我就替全城的百姓谢过张大人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张大人只管去我家找人,不过也就这几天了,过两天我就将家人送往冀州去避难去。”
张大人点头:“秦老夫人留在城中的确危险,我明天就将路引给秦夫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