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宝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听到外边的动静也走出来迎接,众人又是一番行礼,才得以坐下叙旧。
猜到他们大约要喝酒,静训就让他们坐着,自己出去吩咐厨下准备酒席。
房间里,樊曾说:“我们在齐州听说你打了宇文丞相的弟弟,都替你捏了把汗,好在你吉人自有天相,遇事总能逢凶化吉,这不就被靠山王赏识,我听说靠山王身边有十二太保,既是他的亲卫,又是他的干儿子,若是能做当太保之一,日后前途无量啊。”
他们不知道秦叔宝与杨林的恩怨,自然捡着好听的说,都没看到秦叔宝脸上的苦笑。
等酒席送上来,又是一番热闹,秦叔宝身上有伤所以没有喝酒,程咬金心中有事也没多喝,是以到了晚间除了他兄弟二人,其他人都醉的东倒西歪,被下人们送回房间歇着了。
“叔宝哥,我们出去走走吧。”程咬金提议。
“好。”秦叔宝递给他一件披风,自己又拿了一件披上。
如今春寒料峭,白天觉得很热,到了夜间就会觉得寒冷,静训严令他晚上出门必须穿足衣服。
程咬金火力壮,将披风搭在手上并不披在身上。
院中伺候的下人们都已经歇息了,整个庭院中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庭中植有一棵木兰树,在夜色中静静地绽放。
“叔宝哥,干娘她很担心你,怕你做傻事才让我跑这一趟。”
秦叔宝默然,良久,才开口道:“我知道,但此事我不得不为。”
“干娘让我转告你一声,她已经没有了丈夫,不能再没有儿子。哥,你是最孝顺的,不要让干娘伤心。”
夜色中,似乎有泪光划过。
“我知道娘的意思,可仇人就在眼前,我不报父仇又如何为人子?”
叹息一声,程咬金道:“干娘最了解你的心,我来之前,她就跟我说,你定然不会听她的劝,她还有一句话要我嘱咐你,你要万事小心。”
“我自然知晓,让娘放心。”他还有老娘要奉养,有妻子要陪伴,万不能死去的。
“干娘说,大兴水深,你跟妹妹都是做大事的人,就让用儿留在家里,有安叔照看着,你们放心吧。”
秦叔宝点头:“有安叔代为教养,我放心的很,你我兄弟也是安叔教出来的,只是安叔已经年迈,日后你就多操些心。”
“这是自然,用儿是我的子侄,我定当用心。说起用儿,我倒是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想法,你说说看。”
程咬金说:“我日常冷眼看着,用儿这孩子又勤奋又聪明,不仅读书好,武功现在也练得有模有样了,我跟翠云有时候就再房间里嘀咕,这么好的孩子不能便宜给外人,不如就跟我们家心瑶做了亲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秦叔宝迟疑:“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这两个孩子差的岁数有些多了吧?”
程咬金不以为意:“你跟妹妹不是也差了好几岁?你们现在不也如胶似漆的,谁也离不开谁?男人差几岁更好,知道疼人。”
秦叔宝摇头失笑:“我跟静训差几岁?这两个孩子差几岁?相差太多,人生阅历不同,我恐怕两个孩子说不到一块儿去,到时候坑害的还是咱们心瑶。”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程咬金为了女儿把这辈子的脑子都快用完了,“你经常不在家不知道,用儿是最喜欢找心瑶玩儿,可心瑶这小妮子偏偏不乐意跟用儿玩,每次都是用儿一脸的失落,心瑶自己玩的一脸的开心,跟没看见用儿似得。当初咱们小的时候,我就不耐烦跟妹妹玩,就你最爱带着妹妹,你仔细想想,用儿是不是跟你小时候一个样?所以啊,我并不担心我们心瑶受委屈,反而要担心用儿呢。”说完还一脸的得意。
呆愣半晌,秦叔宝问:“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既然如此,我去跟静训商量商量,若是她也同意,我们就将婚事定下来吧。”
得到了准信,程咬金高兴地回房间睡觉了。与其找个不知根底的人家,倒不如还将女儿留在自家——反正秦程两家是分不开了。
回房跟静训一说,静训惊讶地合不拢嘴:“哥哥他真如此说?”
“这种事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秦叔宝将披风解开扔到一边,躺在榻上说:“突然想起我们少年的时光来,一眨眼,我们都已经相识二十多年了,而我也到了而立之年,岁月催人老啊。”
静训趴在他的胸膛上,笑道:“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若你三十算老的,我虽不到三十,但照着这个说话,我现在也是块老豆腐了,叔宝哥哥是拐着弯骂我黄脸婆?”
拧了拧静训细腻白皙的脸,秦叔宝笑道:“若你这样算黄脸婆,你让别人情何以堪?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可爱又娇气的小女孩。”
“我老了也是?”
“嗯,老了也是。”
“那我不成了妖怪了?”静训又是一阵锤。
两人又笑闹了一阵,才说:“我是没意见的,但总要问过孩子们的意思。用儿已经打了可以给自己做主了,他愿意要这么亲事就要,不愿意要我们也不能强逼他。心瑶也是,她现在还是个小娃娃呢,你问她什么是嫁人,她肯定会问嫁人是什么?好吃吗?不如等她长到八九岁的时候再问问她,看她是怎么个想法,若是她愿意就定下来,若是不愿意咱们再另外给用儿找媳妇。咱们俩家说是两个姓却是一家人,不要为了孩子们的时候有隔阂,谁也别委屈谁,谁也不必为了交情迁就谁,你觉得如何?”
“就照你说的办吧。等明日我们从裴府回来,就跟咬金说这事。”既然程咬金已经到了大兴,是一定要去拜见岳父的。
商量完正事,静训感慨:“我们可能真的老了,都不到三十岁呢,就开始张罗儿女的亲事了。”说完,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失落地说:“我也找好多大夫看了,大夫都说我没事,怎么就怀不上呢?”
秦叔宝劝慰道:“怀上没怀上有什么要紧,我只要你在我身边陪着就够了。儿女全靠缘分,我们的儿女缘还没到,等到了时候他们自然就争前恐后地来了。”
被丈夫安慰了一番,静训心中好受多了,夫妻两个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大早,三人就打扮齐整,带着几车的东西去了裴府。
裴元庆一大早就守在了大门口,见到他们远远地过来,就急忙上前迎接:“姐夫,二哥,静训姐,你们可算来了,父亲让我一大早就来迎你们,快些进去吧。”
被裴元庆引导外书房,裴仁基早就在书房里等着了。程咬金是第一次见岳父,他也是第一次见女婿。等程咬金结结实实磕了个头,他才让裴元庆将人扶了起来。
这女婿虽然长得不如秦叔宝俊朗有型,但好在憨厚老实,他暗暗点头,暗道女子眼光果然不错。君不见多少薄情郎靠的就是一张俊脸,才迷惑住只看脸的女儿家,而真正嫁人过日子,就要找老实本分的男人,这种男人吃苦耐劳又没有花花肠子,才是上佳的女婿人选。
这么一想,心中对程咬金的偏见又少了几分,待得听程咬金说,他所组织的巡逻队已经有一百多人,才真正对他刮目相看,这位女婿不止是老实人,还是个老实有能耐的人。
将裴翠云准备的礼物都送上,程咬金道:“还有一事想征得岳父同意。”
裴仁基摸摸胡子,问:“什么事?说。”
陈咬金站起来说:“小婿来之前曾跟我说,她自从嫁人就没有再回过娘家,又带着孩子无法千里迢迢回来探亲,故而让我让岳父见礼之后,再去给岳母磕个头。”他说的岳母自然是裴家姐弟的生母,而非现在的裴夫人张氏。
“也好,元庆,你去带你姐夫给你娘上炷香。”
静训急忙站起来,说:“我们也去见见伯母吧。”
“也好。”裴仁基心下叹息,果真都是好孩子,还记挂着逝去的人。
众人沉默地给先裴夫人上了香,程咬金说:“二弟,若有时间,你带我去岳母坟前叩拜一番吧。”
裴元庆暗中咬着牙,道:“不用了,你有这份心,无论在哪里祭拜,我娘都会欣慰的。”心中却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娘的坟迁回祖坟,不能让娘在外边做孤魂野鬼。
回道前厅,众人才恢复常态,笑着感谢裴仁基的招待。
然而,后院却有个人将肺管子都气炸了。此人就是现在的裴夫人张氏。
张氏听闻今日她那个继女的女婿要上门,一大早就装扮好在房间里等着。上次因为静训上门拜见的事情,裴仁基冲她发了好大的火,还多日不进她的院子,这对于一个想要儿子的女人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
然而,她这里打算好要给大女婿一个好脸,却左等右等都等不来。让丫鬟一打听才知道一行人去了祠堂拜先夫人去了,这下子差点儿气坏。